清朝有首《戒賭詩》：「貝者是人不是人，只為今貝起禍根。有朝一日分貝了，到頭成了貝戎人。」頗令人值得玩味再三。
從小我就常當跟屁蟲，在阿叔抓青蛙的田埂、拿彈弓射小鳥的樹林裡穿梭，也會跟著阿叔鬼鬼祟祟的瞞著家人，走到附近一座廢棄的鐵工廠裡，堆起棄置的板材當作掩護，和一群人玩起有「賭注」的遊戲，賭注從野果、橡皮筋、尪仔標，最後再也找不到引發腎上腺素的賭注後，只好把捧在手心的零用錢也擺上，而我，少許的零用錢，就被阿叔當作場外「插花」的賭金。
學徒阿叔 口氣好狂
幾場宛如辦家家酒玩票性質的聚賭，在國中畢業學歷的阿叔，前往城市當銀樓的學徒，學習如何冶鍊金飾而結束。
到城市工作的阿叔，剛開始每隔幾個月，會返家一趟，我這個鄉巴佬，期待著聽城市裡的一切，然後再轉述給同學聽。阿叔會告訴我們，他周遭有多少「好野人」的朋友，個個都是開雙B名車。阿叔談到他在工作場所交往的好朋友們，眼睛亮得足以懾人，但話後卻又不免唉聲嘆氣說著，這些有錢人朋友，為何他們可以輕輕鬆鬆就賺到大把的錢，也不必像他那麼辛苦，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常常被燙傷，一個月才掙得區區萬把塊？
那時，記得我曾經以田裡釣青蛙作比喻，告訴阿叔錢賺得多寡是運氣：「有時小釣竿拉起來的是我們要的青蛙，有時候會有意外，釣起來的是一條還咬著青蛙不放的水蛇，該怎麼辦呢？」永遠記得阿叔的回答：「青蛙當晚餐，水蛇吃了我的晚餐，那我就吃了牠。沒有運氣這回事。」
搬開壓在我身上的六年升學巨石後，又再見到阿叔，他已開了一輛進口車返家，咋舌他的賺錢能力，更是欽羨他的風光，於是，又像幼時，跟在阿叔身後請益賺錢之道，阿叔笑笑著在我耳畔說：「這輛還只是二手車，我在桌上努力推它個幾晚，就有了！下次……嘿嘿，開輛全新的BMW回來給你『聞香』。」
自我懷疑 為何讀書
原來，眼前那輛二手進口車，只消幾晚方城論戰，那麼，我奮力讀了這麼多書究竟值不值一顆輪胎？當時我懷疑著自己。
數個月後，當我還在大學殿堂裡，托著下巴，一顆質疑著讀書無用的腦袋跨過教授的課程柵欄，想起了阿叔。午餐悶悶的進到學校餐廳，大型螢幕正播放著頭條新聞：警方抓到員工夥同其他搶匪，搶劫自家老闆銀樓的現行犯，嫌犯手持改造手槍，還打傷了老闆的年邁母親……
沒有錯，很戲劇性的巧合，播放的那名銀樓的自家員工搶案人物，正是誘發我質疑讀書價值的人物—阿叔。
贏得的那輛風光進口車，原來是一場設計好的局，搶匪先在麻將桌上讓阿叔嘗點甜頭，慢慢把心養貪了，然後讓阿叔積欠一堆債務，再教唆利用他裡應外合搶自家老闆銀樓償還債務。
那天午餐，沒有吃完，心裡頭膽戰心驚的，除了阿叔成為全國版面的頭條新聞之外，對於自己想要趨向「墮落」的心，更是驚悚的考驗。
回到課堂，細細思索著這首《戒賭詩》蘊含的意思：人啊，染上「賭」之後，心開始變「貪」，一旦家產耗盡淪落為「貧」時，人就為了錢而作「賊」。
阿叔落入賭局裡的歷程，在這首詩裡，竟是描繪得如此淋漓盡致，人生啊！
羅鑫╱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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