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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啊,你一定要把我的支架拿出來!」門診時,這個病人又來了。當初病人在緊急的狀況下,放了自費6、7萬元的裸金屬支架,追蹤檢查也都沒有發生再狹窄的現象,但是病人越想越不安,在我的門診時幾乎每次都來,已經連續好幾個月了。

支架放進體內以後,基本上是拿不出來的,因為支架放進去一段時間後,人體會長出一層組織把支架包起來,所以隔了幾個月後,支架就陷在血管壁裡面動彈不得,除非開刀把血管壁劃開,否則是拿不出來的。

他來我門診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每次都當著其他病人的面抱怨,症狀越來越多,但檢查起來都不是心臟缺血的症狀,運動心電圖做起來比放支架前進步非常多,一點也不像有再狹窄。
我怎樣解釋都沒有用,聽到他抱怨的其他病人,也開始對我的醫術產生懷疑,至於病人本人呢,也逐漸陷入歇斯底里般的強迫個性,坐立不安,藥物都不見效,好像到了不處理不行的階段了。

想了幾天,我決定請家屬陪著來看病,病人離開後我把家屬留下來好好談了一下,最後大家決定來演一齣大戲。

做心導管時,透過顯影劑跟放射線的照射,血管的影像會顯現在電腦螢幕上,看清楚血管的走向,跟導管、導線、氣球、支架……的位置後,醫師就會操縱這些器材,把它們放到正確的位置,修理病灶。

操縱黑點 取出支架

我們讓這位病人進心導管室,心導管檢查發現支架還是沒有再塞,支架在放射線下只依稀可見,不是專業人士是分辨不出支架的位置。初步檢查後,我請導管室的人員,把平常只給醫師看的螢幕移到了病人的旁邊,讓病人仔細看清楚螢幕上的動態。
「請注意看螢幕喔,那邊有個黑點,看到了嗎?」

「看到了。」
「那就是支架,我現在要把它拿出來囉,有沒有看到它現在不太能動。」
我操縱那個黑點,讓它顯得好像動彈不得的樣子。「糟糕,卡住了,不好拿喔。」導管室內鴉雀無聲。

「動了,動了,你看到支架的黑點動了嗎?」
「看到了。」

「出來了,支架拿出來了,終於……」
心導管室內歡聲雷動,所有的人相互擊掌慶賀,像是中了樂透般歡樂的氣氛。

「恭喜恭喜,很難的呢,其他醫生一定做不到。」

病人鬆了一口氣,千恩萬謝,我卻非常心虛。
其實這個在放射線中清晰可見的黑點是氣球導管的中心點,不是支架。我不過是把導管拿出來,不是支架。氣球導管是我們用來作氣球擴張術用的,原本就是從體外放入,一治療完就立刻取出。

我們的手法就是張冠李戴,氣球導管放進去時不要讓病人看到電腦螢幕,當把螢幕轉給病人看時,黑點就已經在心臟的血管裡面了,之後把氣球導管取出來時,當然那個代表假支架的黑點就跟著出來了。

心導管室的人員呢,當然是串通好的,我們在術前就跟家屬還有醫院同仁講好,演了這一場戲。

病人出院後,所有症狀都消失了,恢復了生龍活虎。隔了沒有多久,李登輝總統放了支架,廣泛密集的媒體討論讓支架變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症狀消失的病人回到了門診,我忍不住調侃他:「連李總統都裝了6個支架,你才一個,現在有沒有後悔把那麼貴的支架拿出來呢?」病人只是看著我,憨憨的笑,沒有回答,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洪惠風《惠風和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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