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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頸鹿

隔天是大學甄選最末關,面試。我與小玲席地坐在圖書館的書櫃間聊天。

一派輕鬆,我總認為得與不得,似乎早早便已決定好,或許在我付出審查資料袋的限時掛號郵資時,或許在我斤斤計較地塗黑聯考的答案卡時,又或許更早。與其說我相信神,不如說是相信所謂「冥冥之中」。

「面試是多久啊?」小玲問。

「六分鐘。……喂!妳想想,六分鐘能幹嘛,教授想用六分鐘真正認識我?」我失笑。

雖說我自認隔日,在冥冥之中的安排下,我只是甄選結果的領受者,而非創造者,我依舊哀哀怨怨,抱不平。我想我終究是個活生生,剖開了會血淋淋的人哪!六分鐘的時間,我們或許只能聊聊,我今日的穿著,或我自然的偏棕色頭髮,誰竟可自認為在六分鐘內認識一個人?

我想起波蘭女詩人,辛波絲卡的〈寫履歷表〉。

「需要做些什麼?/填好申請書/再附上一份履歷表。/儘管人生漫長/但履歷表最好簡短。」

我常認為自己在甄選中,被極其簡化成等級。所有的待選者根據成績,被分配於不同等級,貼上標籤、歸類,最後最上等的被擷取。唯有那些上等的,才有資格進入「面」試的關卡,太低等的,喔不,是連見也不願意見上一面。

「填填寫寫,彷彿從未和自己交談過,/永遠和自己只有一臂之隔。/悄悄略去你的狗,貓,鳥,/灰塵滿佈的紀念品,朋友,和夢。」

在那面對面僵持的六分鐘裡,我該如何自處,以表現出我是上上等?我知道,我該在那冷硬的會議桌前,在一襲套裝、黑窄裙所捏造的典雅氣質下,微笑。眼眸、唇邊該有意無意地流洩出熱情與知性。同時揀選表面光彩的經驗說說嘴,坦白是危險的,盡量避開那些貌似一無所用,但為我所深愛的收藏,或者我週邊人人有目共睹的,我的缺點。而對方必須在這六分鐘裡,極力驗證我口中的「以貴系為第一志願」、「充滿熱情」等言語,其真實性與可信程度。

「他要怎麼在六分鐘內認識一個人啊?那麼多人耶!」我又抱怨了。

「但教授從來就沒有說要徹底認識妳啊!」小玲說。

我們之間陷入圖書館原有的靜悄,而我混亂於一個單純的問題。

「那……幹嘛要面試啊?」

「會上就是會上,不會上就是不會上。不是妳說的嗎?冥冥之中都安排好了,就連妳以後嫁給誰、啥時死掉,都安排好了,輪不到妳擔心!」

我與小玲在片段的談天中,在辛波絲卡簡單的戲謔中,消磨了一整個午後。面對未來的一切迷離,與我難以改變的所有制度,能擁有所謂「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的信仰,我竟覺得莫名地心安、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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