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陌生大叔走進診間，看來熟門熟路。「聽過蔣大夫吧？我一直是他的病人。」我點點頭，好一陣子沒前輩的消息。約莫10多年前，叱吒風雲的蔣大夫，突然從醫學中心退休。
「我一路跟著他，直到3年前完全斷藥。最近病又發，卻找不著……。當年要沒有他，剛從部隊退下來的我，早就被失眠、恐慌、憂鬱逼去跳樓自殺！」大叔聲如洪鐘，訴說蔣大夫對他的恩情。
「蔣大夫真的很紅。」大叔欲罷不能，回想起過去看診種種。他總在下班後趕去醫院掛號，回家稍事休息，吃過晚飯打個盹兒，11點再回去候診。「幸虧住得近，多半能在一點以前到家。」「那蔣大夫夜診幾點結束？」我睜大雙眼，瞪著我的初診病人。
6點開診2點結束
「大約12點半，但我也曾等到2點。」大叔與我同時露出欽佩的神情。「6點開診2點結束，那豈不成了『紅眼門診』？」我回過神來喃喃自語。除了蔣大夫，確有不少名醫的百人門診，從白天看到深夜，挑戰醫病雙方耐力。且為了女性員工返家安全，我還聽說有些醫院規定，醫師必須將跟診的護理人員、藥局的藥師、甚至櫃台行政人員一一送回家。
「沒錯，蔣大夫就是這麼體貼同事的好人。」儘管大叔點頭稱是，我想到的卻是這群紅眼醫療人員，不同於紅眼航班機組，天一亮都得回到工作崗位，誰能擔保他們不因精神不濟出錯？
「只能自求多福囉。」常動「紅眼手術」的同事總覺得我想太多。的確，半夜動緊急刀，隔天繼續看診、開刀，超過24小時無法上床休息，對外科醫師來說司空見慣。然而，若為了營運績效，提高開刀房周轉率，醫院允許疝氣修補、換關節等非緊急刀變成紅眼手術，美其名縮短候床名單（waiting list），實則坐視醫護過勞，陷病人於險境。
「聽說，蔣大夫當年就是累壞身子才退休……」大叔見我若有所思，嘆了一口氣。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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