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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吃,還是要打?」乍聞此言,總會一愣。這就是當年與父親合夥開觀光理容院的阿壽叔,每晚最喜歡問小姐的一句話。
在那個事事管制的戒嚴時期,年輕一輩的阿壽剛從火燒島深造回台。因與父親合夥經營生意,因緣際會,讓我這個初出社會的年輕人,認識了所謂道上兄弟不同於常人的行事風格……
祕密樹林 管制嚴格

每晚10點過後,坐櫃台的我,總會接到壽叔電話:「今晚,生意按怎?」關心有多少客人光顧後,約莫一小時左右,就會看到瘦小的他身後跟著一票小弟,提著大包小包進店。小弟提的這些東西,就是當晚的點心:肉粽、米糕、碗粿、排骨酥……天天口味不同。然後,請櫃台廣播,請店裡所有的小姐、客人來大廳用消夜。海派的他自己吃很少,卻喜歡看到別人吃得很高興。如果當晚又有「咬」(台語,咬錢),就可以看到某些識相的小姐嬌嗔盧他:「阿壽尼桑,郎剛回來,呷沒到尚愛呷ㄟ鹹粥……」此時好心情的他二話不說叫小弟再去買,讓妳吃到過癮為止。
一個仲夏夜約6、7點,壽叔帶兩個小弟阿全與榮豐進店。見我與父親都在,他笑著跟父親說:「大仔,這兩暝真歹。(請問什麼意思?為何帶你去可轉運?)我帶姪子來見識見識,看能當否轉個氣?」且言明僅此一次。父親回他:「去啊!去啊!」(道上傳聞,賭鬼喜歡讓新手贏錢。新手贏錢時會感受「賭」的迷人和魅力,自然又會多個賭鬼。換個人,換手氣,無非是想彼此「相捧福氣」)
阿全開車,我坐副駕駛座,壽叔與榮豐坐後座。黑暗中只感覺車往郊區開,最後停在一間鄉間小廟前。我們下車往田埂走去,越走越偏僻,兩邊的芒草比人還高。每逢轉角處,就有人拿手電筒往臉上照,看是熟人才放行,看到我們一行人,都會恭敬的叫聲「壽哥!」
突然,眼前豁然開朗,我們走入一個外面黑森森,裡面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樹林。天啊,原來壽叔是帶我來此「摃莊」」,也就是天九牌場。難怪這種天氣,榮豐要穿那件多口袋的背心,原來每個口袋都裝著一疊疊「青仔欉」(千元鈔)。
錢如豪雨 把把上萬

圓型如運動場觀眾席的鐵椅,一層比一層高,上面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最下面有4個人坐著對賭。當莊家手中的三顆還沒撒下前,哪一家較旺,上面站著的人,鈔票一疊一疊的往他那兒扔,用「錢如雨下」來形容,應不為過。通常,一疊千元大鈔,就是10張一萬塊。這種一翻兩瞪眼的「武筊」,一把骰子輸贏,沒上百萬至少幾十萬跑不掉。
看壽叔來了,原先的莊家抓起三顆骰子走人,換壽叔坐下,看他掏出褲子內袋的三粒骰子開始賭。此時,我們同行的三人,要做的是幫忙數鈔票的工作。那一把兩張天九牌一甩,吃、賠一目了然。吃的時候,三人把錢掃進來,10張一捆綁好。賠的時候,一疊10張,我們要再加10張用橡皮筋綁好遞出去。
忙於收錢、給錢的我,一時間沒想那麼多。事後思忖,這其中潛藏著秩序,該吃該賠都能分毫不出差錯。賭客們不敢亂來的原因是,這場子是縱貫線黑白通吃的「黑松大仔」「動乎兄弟生活」的場。南北二路捧場的人如廟會般,從穿著打扮看來,賭客中五光十色各行各業都有。目測估計,在百人以上。
還好我沒帶塞,那場賭局壽叔有「咬」,同行三人都有吃紅。但此後,有一陣子他真的背到不行,我也渴望他再帶我去見世面。即便看他那些戴「螺縲仔」(勞力士)的小弟,一個個全被扒下拿去典當,他都信守對父親的承諾,只帶我去過那麼一次。
成長過程中,那是一次極難得的經歷。但我卻明白,這種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生活,不是吾輩市井小民能過的。如今父執輩那一代的老江湖人,均已作古。可是,長輩一諾千金的典範,卻長留腦海中。

藏拙╱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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