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tle
忽然，我就開始打嗝了。喉頭像痙攣似的，規律地把呼吸阻擋、撐開、阻擋、撐開……彷彿一種無預警的酷刑。一開始我覺得這沒什麼，但後來我隱隱察覺有股疲倦感在我精神裡作祟，我忽然想起不知從何地發源的傳說，打嗝滿九十九次就會死去，那麼我現在是否該尋求任何一種可以阻擋自己繼續打嗝的方法？
我開始灌水，大量地灌，弄得我反胃極了，這種自虐式的法子稍停後，我意外察覺好像再沒打嗝的跡象，可惜就在我鬆懈當刻，我的肩膀一聳，喉嚨再度發出近似窒息的吸氣聲。我接著嘗試拍打胸口，用虎口堵住咽喉，然後好幾次憋著氣不呼吸，但打嗝就像善於長跑的選手，一會兒又追了上來。
很不對勁，我開始這麼覺得，放下還閱讀不到幾行的新書，我決定上網搜尋停止打嗝的方法。我之前從沒打嗝這麼長時間過，頂多在吃飽喝足，長長地一聲抒發腸胃道擁擠的感嘆，我的目光忽然瞥見有鄉民提到打嗝頻率跟二氧化碳的濃度有關，二氧化碳越濃，打嗝頻率越低，這豈不是廢話嗎，看看那些枯死的草木就曉得了，二氧化碳不只會停止我的打嗝，連呼吸也會跟著停吧。我繼續瀏覽網頁，同時，打嗝的速度依然穩定進行。
有國外的專家是這麼分析打嗝的：打嗝在人類出生之後的人生當中沒有明顯可見的功能。
我不信。打嗝牽制了我的呼吸，帶動我的橫隔膜上下搖動，我幾乎要氣喘了，甚至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這樣子的生理現象為何會被歸咎於毫無意義？
我看到了一個案例，一名因為過度換氣而接受氣管切除手術的患者，先前因打嗝吸入的空氣，在他腦死之後依然持續維持呼吸所需。這種把空氣儲存在身體內的狀態實在太驚人了，不是嗎？我甚至猜測，依據演化歷史，我們從大海中誕生生命，那麼一開始我們必然可以自由在水中呼吸，就像魚那樣，有鰓，甚至有個可以阻擋鼻孔倒灌水的器官，會不會就是打嗝呢？打嗝的那一剎那，把我們吸取空氣的管道關閉了，只不過人類一代代演變，不再於水中生活的我們，讓打嗝淪於一種無趣的生理反應。
是啊，我又思考了許久，順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沒注意，一下打嗝把一口咖啡全嗆進鼻腔。誰說打嗝沒意義呢？沒親身經歷過根本不行妄下結論。就在打嗝中，我忽然感覺我正一步步趨近人類演化的秘密，不料這時候我的室友莫名地把絨毛枕頭甩到我臉上──糟糕，我一向對羽毛類的物質過敏……。
那瞬間，我用力打了一個噴嚏。
「治療打嗝良方。」室友得意地說。
那瞬間，我對於人類歷史的探求，彷彿因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噴嚏而被迫終結。
大概打嗝的奧秘現今仍不允許被發掘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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