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姨一出診間，我示意護士暫停叫號，並以電話連繫病歷記載的緊急連絡人。
「什麼？我媽又亂吃藥！」得知寶珠連續兩次提早回診，還編派安眠藥忘在南部親戚家等藉口，大女兒在話筒那頭分析：「這個月婆婆來我家，大弟接她回去，怕是弟妹不敢得罪婆婆，沒按我交代，讓她手頭只有預先排好的藥盒」。性子和寶珠一樣急的她向我保證，「下班就去找她，並當面請弟妹保管所有用藥……努力這麼久，怎麼能讓媽媽走回頭路？」
或許是工作場所不便長談，或許是不想再在醫生面前失態，語帶哽咽的女兒匆匆掛上電話，卻叫我想起初診時，她架著母親來戒藥的場景。
寶珠姨有20年看護資歷，最初是為了養活3個孩子。然而，細心負責的她做出口碑，甚至有老病人，住院非她不可，令她頗為得意。
只不過，身心健康的耗損，不是金錢和成就感所能補償。為了搬病人，寶珠常傷了腰；睡不好，更是24小時待命工作者宿命。
診所真敢開藥
安眠藥最先是一天半顆，看糖尿病順便開。直到有陣子腰痛難眠，用量遽升。寶珠不好意思開口多要，偷偷打聽到一家很敢開藥的診所。
女兒掏出一包分裝好的藥，算算10粒之多，「醫生，都是些什麼藥？」我搖搖頭，反問寶珠，她只知每包有4顆助眠的「小史」，有時一晚一包還不夠。
「吃這麼多能顧病人？」我不禁乍舌。
寶珠回應，上班時只吃一包，在家休息就吃得兇。上星期腳板紅腫入院打抗生素，帶進病房偷吃，被女兒抓包，一出院就被帶來這裡。
「一個月要花不少錢吧？」
「看狀況，大約在1萬到2萬間。」話才出口，女兒瞬間淚崩：「犧牲健康換來的血汗錢，竟然三分之一拿去買藥……」
我遞上面紙緩和情緒，再告知鎮靜劑與安眠藥說斷就斷，身體會出現嚴重戒斷症狀，必須用成癮性較低的藥物替代，再將用量逐漸降至安全範圍。不過，「最難戒的是心癮，要找別的方式，對抗挫折、焦慮或寂寞。」
女兒沒忘記我的叮嚀，除加強藥物控管，還替母親報名樂齡大學。守寡20多年的寶珠，也因會照顧人，找到攜手走入黃昏的伴侶。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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