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尼
「你看過幽靈嗎?」朋友有天突然問我。
「嗯。」
「咦?」朋友頓時像是隻撞見獅子的羚羊,原本悠哉吃草的節奏瞬間被打斷。面對這種問題,通常要回答「怎麼可能」然後一起討論所謂幽靈究竟是否、是什麼樣的存在,照理說是要這樣吧──從朋友的眼神透出類似的訊息。
「幽靈耶?」朋友又確認了一次。像是在確認獅子的動向般謹慎。
「對呀。」
「是指具體還是抽象來說呢?」
「既具體,又抽象。具體而言,它們十分抽象;說抽象,這件事又很具體。」
「呃……總之說來聽聽吧!」
第一次遇到,是在誠品看書的時候。隔壁唱片行正放著Beatles〈A Hard Day’s Night〉的cover version。聽過嗎?對等待申請入學放榜的學生來說,再適合不過了。我一邊享受那節奏,隨手翻著〈黑田官兵衛〉旁邊的〈美國狙擊手〉。
「您也喜歡讀歷史類的書嗎?」不知何時來到我身旁的年輕幽靈開口了。
「嗯,還好……」
「我也很喜歡呢,歷史。」幽靈忽略了我的回答,硬是想在我們之間搭上一座十分簡陋的便橋,配上十分僵硬的微笑。
「好久沒看歷史了呢。」它拿起書,稍微看了下書背又開口感嘆道:「最近很忙都沒什麼時間看。」
(那你就好好看著吧!我們無時無刻都踩踏著歷史,既踩著舊的歷史,也踏著新的歷史。而終究總有一天,我們也將被歷史踐踏。在歷史中承受歷史的踐踏。)
幽靈一面瀏覽架上的書,一面編織適當的語言。它說自己是忙碌的程式設計師,難得今天有空來看看書。
之後,我適當地應和著,視線在它的年輕面容、架上陳列的書、我的電子錶之間來回漫步。五、十五、二十分鐘,設計師朝九晚五的生活從我的左耳流進,右耳流出。以健康換取金錢究竟值不值得可能因人而異,但我不是專程來書店聽幽靈工程師──或是工程師的幽靈──告解的,這點我很肯定。
終於,歷經漫長的三十多分鐘,幽靈談了它的人生簡史,也問了問我的現況。機械式地看了看錶,露出滿意的笑容,說它該走了。
「很高興能和你談話呢。可以留電話交個朋友嗎?」
「嗯,好啊。」然後我把銀行帳號也給它,請它把半小時的心理諮商費匯進戶頭──實在很想這麼做啊。
「然後呢?」朋友追問。
「後來,我的朋友說也曾遇到過。」
「同一個?」
「不,性別、形體和談話內容不同。她是先被稱讚包包好看而搭上話的。共通點是,最後一定要了電話……」
「到目前為止我都聽不出它哪裡像幽靈呀。」
「別急。結論是過一陣子,幽靈就會打電話約你出去吃飯、喝咖啡聊是非,順便問你對它帶的商品DM有沒有興趣……」
「那根本不是幽靈吧?」
「去書店卻不看書的,就是幽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