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詩人,寫不出驚天地泣鬼神的雕琢佳句。
我們是隱喻的浪漫派,習慣把愛藏在目光裏,頻頻觀望與注視,以為他或她一眼就能解讀那份醇郁的歡喜。
我們拙於口述而語帶保留,收攏澎湃的心意化成文字,創作一首首芭樂情詩。
別舉手投降腆著臉說你不會呀、你文筆很差,那分明是我們從小就開始練習的作業。
在教室互傳紙條,沒有標點符號沒有斷句,趕在老師轉身擦黑板的空檔(後來也任教職的同學說,站在講台上根本看得一清二楚,老師只是不願戳破學生的小把戲罷了),刷刷潦草落筆,還懂不了那麼多字便注音,你來我往,直到下課鐘響。升上高年級,大伙突然興起摺星星的流行,每張色紙都能摺成五角形立方體,每一顆都乘載純粹的信念,每一顆都是流星劃過我們青春浩瀚的宇宙。
那時情竇初開,網路崛起,我們學會在BBS申請帳號、瀏覽文章、張貼回覆。黑底白字蘊藏一種美感,丟水球,飛鴿傳書,微軟新注音或無蝦米,橫式由左到右,一一鍵入,寄送,然後等待,在曖曖微光的螢幕前祈禱撥接網路千萬別斷線。
接著是手機風潮,每個人都有一組十碼數字,代表你的大門,你的存在。簡訊抵達時會登登登提醒,收件與寄件匣躺著我們對愛的渴望與實踐,久久不願刪除。如何在字數限制的框架裏濃縮話語,增增減減成了我們鎮日推敲的課題。傳送後,仍然需要等待,握著機子搖搖晃晃,不時點閱檢查。多少告白失敗或廉價的分手都源自簡訊的便捷呢?
如今,情詩的目的性不變,深層剖析與坦率打動對方,鐵了心要讓對方知道,即便天崩地裂也要說出口。只不過我們的身體延伸長出新的器官—智慧型手機,打破書寫的疆界,在Facebook和LINE上,在標記已讀的訊息上,更加迅速降落到對方手上。收不收得到回應,一切皆運氣。
朋友老抱怨情詩真難哪,其實別無他法,唯有真摯。
《慾望城市》的大人物謄寫拿破崙、貝多芬等偉人的情詩,在凱莉耳邊叨念著,「Ever yours.Ever mine.Ever ours.」
《海角七號》的小島友子收到遲來的7封情書,那是60年前的日籍愛人搭船返鄉時,忍抑著種種不適與懊悔所寫下的思念之詩。
《Orange Days》的情詩在一本留言簿,總是高傲又彆扭的萩尾沙繪在畢業離去之際寫下誠懇直白的感受,再次觸動結城櫂原已放棄的思緒。
《愛在午夜希臘時》則是張透明情書,傑西隨手拿起餐巾紙,以作家靈感幽默唸出未來的席琳寫給現在的她的信,化解現實生活中紛擾的爭吵。
馬齒徒長,我們慢慢體會很多事即使寫明也言不及義,所以選擇用自己擅長的方式表達,用風景寫,用刺青寫,用傷痕寫,用日常瑣事寫,用紀念品寫,用歌曲寫,用一起變老寫。
愛情不用翻譯,愈芭樂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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