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視若無睹了。
小時候，母親攜著我與弟弟去逛家鄉的夜市，不大不小，兩排攤販座落在筆直的柏油路上，燃起的燈火掩覆了平時街口的黯淡，隨著人潮，乞討的人士、化緣的師父像孤石般矗在人龍之中，形成壅塞人流之間的空洞。
「兒子，你跟弟弟拿30塊錢給他。」
母親總是在遇到這些需要幫助的人面前，要我們去捐些零錢，無論沿途遇到多少人，一律都是30元，日積月累下，即使是一個人到夜市閒晃，哪怕身上只帶著一百塊錢，也會自然而然地將30塊錢放入地上的小缽。
「謝謝！謝謝！」
他們總是搗蒜般點頭道謝，殘缺的身軀並沒有讓他們忘卻感恩。
然而，隨著年紀漸長，卡通不復存在於電視螢幕之中，被新聞取而代之，耳濡目染下，社會的觀念慢慢潛入，一些現象的實際面在腦海中成影，原來，很多弱勢族群是被利用的，這時我才知道，有些人為了牟利，竟讓憐憫之心成了金錢的祭品。
一些概念豎立後，造就了先入為主的成見，走在夜市中，一些逃避方式取代了原先的施捨。
開始，我會在看到他們時，放下自己正要伸入口袋拿零錢的手。
開始，我會在聽見拜託時，撇過頭和身邊的人講話。
開始，我會在四目相接時，望向對方頂上的更遠處。
也許根本就是無辜的，也許對莫名其妙被與罪惡作連結感到氣憤，然而哪怕是一點點，即使只是一點點，也不願助長社會中的惡種，深怕孳生出更繁雜的被害者和加害者。
總是會想著，給予他們金錢，是否就如同到寵物店買動物來放生，而後再被不肖業者捕抓回去，然後繼續賣繼續抓繼續賣繼續抓，圈起紮實的惡性循環。
漸漸地，我已經習慣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
某一天，我上了台北一趟，在車站地下道看見了一位婦人，騎著三輪電動機車，置物籃裡擺著一盒綠色包裝的口香糖，拉大嗓門叫賣著，聲音十分淒厲。
而我不以為意。
直到我看見腳踏板上站著一個小女孩，稚嫩的掌心扶著儀表板，隨著前後移動的機踏車擺盪。
也許，他們真的有需要，陳年的想法此時竟油然而生。
也許，他們也是被利用的，理智讓我又冷酷了些。
終究我還是走開了，留下心中一陣荒涼。
搭上往朋友家而去的捷運，突然爆出了許多後悔，「為什麼不買一條？」幾十塊錢的給予何苦如此患得患失？助長了罪惡又如何？沒有業績是否她們會慘遭毒手？我的良心跑哪去了她還帶著孩子呀！剛剛的路人為什麼也沒有人伸出援手？怎麼自己不挺身而出呢？我到底在搞什麼東西……
當天空落下第一滴雨水時，那頭上的陰天肯定醞釀一段時間了。
這一刻的掙扎才讓我意會到，歲月漸長下，原來自己有些同情心已經默默丟失了，只是發現了卻又沒辦法馬上補足，只好任由自己殘忍，或許，下一次我遇到她們時，會發自內心地給予幫助。
或許只是或許……
但至少多了大幅的可能，去投下30塊錢。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