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裡，套圈圈的攤販前永遠有一群人駐足。年輕父母讓小孩朝前方亂丟圈圈，或依偎在男友懷裡的女生嬌嗔著、手比劃想要什麼新玩意兒，這裡的常態卻被一個男人打破。男人搬了兩大桶圈圈，默默地將身子移到中間，他只有自己一個人，穿得毫不起眼；但是當他全神貫注在最前方兩排的鬥魚時，大家紛紛把眼光投注到他身上。兩排擺得整齊的鬥魚，一隻隻被放在比手掌略大的廣口瓶裡，底下鋪有彩色的小石頭，和一根綠得發亮的水草。
男人以兩個為一組的圈圈，拋出一個個完美的拋物線，圈圈被廣口玻璃瓶彈開時，發出清亮的喀鏘聲，而男人只是不停地投，眼神從沒離開過。「啊，進了！」一個媽媽在旁小小驚呼，男人走向前撥開圈圈，把深紅色的鬥魚放在自己腳邊，喀鏘聲繼續響起，「又中了！」「有兩個呢。」隨著桶裡的圈圈數目越來越少，他腳邊堆起的廣口瓶越來越多。不知道是太過專注，抑或是攤位上的燈泡太熱，他微微前傾的臉孔上，有不停淌下的汗水。兩個桶子見底時，他已經有20個瓶子、20隻色彩斑斕的鬥魚。他用箱子將鬥魚裝好，轉身離開眾人驚嘆的目光。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能跟您買一隻鬥魚嗎？小孩吵著要……。」手牽著小男孩的年輕媽媽有點靦腆地問道，看起來好像覺得很不好意思，他怔了一下，又看了小男孩，便把手伸進箱子裡拿了一罐尾巴拖得很長、顏色很漂亮的鬥魚，「送你。」他微彎膝蓋把瓶子遞給小朋友，然後就走了。年輕媽媽顯然錯愕了一下，隨即彎腰和他道謝。
他吃力地把箱子搬進公寓，打開自己的房門，「我回來了。」他輕喃一聲，騰出一隻手開燈。日光燈管閃了兩下，亮了。映在眼前的，是滿地的廣口瓶，滿地的鬥魚，連桌子也擺了一堆，一個個獨立個體，一個個獨立生活。
他把新套到的魚放在餐桌上，然後拿出一罐魚飼料把所有的鬥魚餵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坐在沒有放魚的角落，癡癡地望著前方密密麻麻的瓶子。腳邊沒有鬥魚，只有一個摔破的相框，鑲著一幀三人全家福照。
三個人的生活只存在於照片裡，現實中，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還有鬥魚們……不，是鬥魚和鬥魚的生活。他和所有的鬥魚都是寂寞的，但又不是寂寞，他在享受被生命環伺、擁抱的感覺。
房間裡依然有種腐爛的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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