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售收藏品偶爾可以獲利,然而只用金錢度量收藏物價值,是既無趣又市儈。我看過日本一個電視節目《紙垃圾大對決》,請素人鑑定團評選民眾收藏的各式「紙垃圾」:像免洗筷的紙包裝、面紙傳單裡包夾的文宣品等。有位歐吉桑專收各地鐵道便當的外包裝紙,當他亮出明治時代(1868年∼1912年)的便當紙,鑑定團成員立即爆出驚呼。原本流轉世間的俗物,因此取得聚光罩頂的位置,在停格中神聖無比。
溫柔台女攻進新宿
我在日本也收過「紙垃圾」,也帶給我一種奇妙的聖物感。那是路邊發的廣告傳單,其中一張標榜某家按摩店的女服務生來自台灣,巧妙地揭示台灣女性曾是日本情色業的攬客噱頭。
日本管情色業叫「風俗」業,法律明訂生殖器接觸的風俗活動違法,業者因此發明「非生殖器兩相碰觸」的合法交易,用身體其他部位像手、嘴、乳、臀、腳等,甚至意想不到的身外器物,取代一方性器,使風俗業充滿變化和想像。名聞國際當屬「泡泡浴」,原稱「土耳其浴」,被土耳其政府抗議後改名。女侍脫光光,用身體任何部位磨蹭男士全身,藉以抹皂,在泡泡的濕滑世界共同體嘗情慾遊戲;以及SM,基於日人對細節的執著,SM被拆解出各式玩法,麻繩鞭子蠟燭僅屬基本款,還有洗衣夾、排泄物等「豪華」道具,所有選項均條列成公開價目表,包括現場拍照幾張多少錢、女王露臉和露全身的價碼、可否外送到家等,全屬企業化合法經營。
日本風俗業在二戰後,開始有大量外籍女子赴日從業,數量最多是台灣人。約在1970∼80年代,台灣錢不好賺,許多女性到東京玩樂聖地:新宿歌舞伎町工作,尋芳客認為台灣小姐漂亮溫柔,被店家升級為主打,幾乎每10間店就有7、8家雇用台灣女性。她們打不進銀座高級酒店,除了在歌舞伎町的按摩店提供服務,便以酒店陪酒、溫泉區演藝作秀為大宗。有些小姐和在地人結婚,落地生根把店頂下來當媽媽桑,拉拔更多同鄉女性,台灣男士赴日求學比賽、洽公經商,也愛到此類店裡聊慰鄉愁。甚至被一清專案掃地出國的幫派份子,浪跡日本也聚集新宿,插手女人和賭場,把那裡縱橫成小台灣。
1980年代東京新宿歌舞伎町傳單,電話號碼還是7碼,除了在地人妻、女大生,還有藍瞳孔的外國美女留學生。
此生必遊毫無興趣
我和這些小姐有一次短暫遭逢。1986年,我和家人跟團赴韓國、日本旅遊,同團幾位小姐不管沿途景點多麼地此生必遊,都窩在遊覽車上睡覺,卻在抵達日本時不見蹤影,好奇詢問導遊才知「她們是來賺的啦!」原來當時自由行簽證不好拿,她們只好跟團進出。
這些女性在日本大賺外匯,1980年代後期,因日本經濟泡沫化、台灣股市飆上萬點,她們又回流。之後日本風俗業對小姐的需求,便由菲律賓、繼之泰國女性取代,現今歌舞伎町已成為中國小姐的天下。台灣女性則從一座山頭,變成一片灰飛,只剩一張紙垃圾,留住那個看似不堪、卻也不俗的年代。
林于昉《台灣時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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