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台翔

念國一的時候,她住在南部鄉下,每天放學後還要去補習,九點多下課,再走路回家。走大馬路,要四十幾分鐘,走小路,可以省一半的時間,但是必須經過一段很長、很長的黑黑的巷子。

小時候又怕鬼又怕黑的,但是,為了早一點到家,她還是情願走小路。就在彎進小巷子之前的T字路口,遠處有一盞昏昏黃黃的路燈。這對她來說,似乎已經成了一個儀式;每次走到這裡,在進入黑黑的巷子之前,她都要望著那圓圓燈蓋下的小小燈泡,大大地吸一口氣,然後轉身用跑百米的速度,衝進巷子。

這一天,她衝過了巷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再一路衝回家。看到喘得厲害的女兒,媽媽問發生了什麼事?聽她把話說完,媽媽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說:「免驚!免驚!」

隔天,一樣的補習,一樣的走到了巷子口,正準備鼓足了氣要衝刺時,赫然發現那昏黃的路燈下站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竟然是媽媽!她嚇了一跳:「妳怎麼在這裡?」「妳說妳會怕,所以來陪妳。」

從那之後,她就騎著媽媽為她準備的腳踏車上下學,再也不用走那黑黑的小巷子。後來,她出外念書,大學畢業後就留在北部工作。

媽媽的健康狀況一直不好。得到媽媽過世的消息,在趕回南部老家的路上,她想到媽媽的種種,其實,從小到大有好多好多甜蜜的回憶,但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第一個冒出來的竟然是這件事,就是覺得當年有被媽媽特別地疼到,很感動。

儘管感動,但在那個時候,小小年紀的她卻沒有能力把「謝謝」說出口,現在,只能在心裡說著:「媽媽,謝謝妳!謝謝妳那天在燈下等我,陪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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