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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玉拿著腫瘤科醫師親筆介紹信來找我。胖墩墩的她才落座就紅了眼眶，說自己3年前得知患了無法開刀根治的四期肺腺癌，也沒現在難過。
「怎麼了？」病人情緒排山倒海，我必須步步為營。「弟妹聯手告我，不讓我分財產。」美玉委屈多過生氣的表情令我困惑。陪同就診的女兒提醒：「媽，妳要講清楚，妳不是阿嬤親生的。舅舅阿姨為了推翻收養的事實，告別式一過，就上法院提告。」
美玉的養母與生母原是姑嫂。養母出嫁後，有幾年肚皮沒動靜，娘家母親主張兄嫂出養個查某嬰為小姑「招弟」。生家排行第七的美玉，就在懵懵懂懂的年紀成了養女，並順利招來二弟一妹。
從小到老習慣退讓
養父母並未虧待美玉，她仍不知不覺養成凡事往心裡放的個性。即使出社會、結婚生子、到自組家庭，她依舊小心翼翼，只為了「全家和樂」。可女兒吐槽，年近60的母親「像個小媳婦」，是彆扭的性格害她生病。
「舅舅阿姨根本沒當妳是一家人，才會去找50多年前阿公阿嬤沒辦收養手續的碴！」女兒的高分貝止不住母親的眼淚，美玉喃喃自語，怨嘆弟妹沒把大姊看在眼裡，「這輩子真了然、真不值」；女兒繼續喊話，「難道我和爸爸弟弟不是妳家人？」
為跳出負向情緒迴路，我改問美玉有沒有上過法院？她搖搖頭，還說前天收到開庭傳票，已兩晚徹夜未眠。
我先就病人罹癌後長期服用的鎮靜安眠藥略做調整，望她以身體為重。「雖然沒有一種性格會致癌，但也不該長期委屈自己」，我鄭重寬慰母女倆。
第一次開庭，法官得知美玉高齡90的生母健在，決定親至安養院問案。美玉擔心生母有中度失智，認人雖不成問題，會不會忘記出養女兒的往事？我向她保證，越古早的事會記得越清楚。
果然，生母在法官面前，非但一五一十交代出養經過，還一再強調自己「真毋甘」……美玉再度淚流滿面。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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