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來自貧瘠漁村，自13歲每日清晨挑魚貨去賣，肩負家計。外公長年受胃疾之苦，一說神明選中他當乩身，藉病痛考驗心志，經常臥病不能工作。早年醫藥不發達，偏鄉人們遭遇疑難雜症，大都求助神明。我那位被神明選中的外公，就是乩童（鄉下人叫童乩）。外公是不是真的神通廣大，按我當時的理解能力，不得而知。不過有兩件事是我不解的─第一件事，某一年住家附近宮廟的神轎下鄉出巡，原本走在鄉野大道上的王爺轎，路經母親家前的小巷，卻控制不住的拐來家門前，向端坐大廳神桌上的神明致意……
無名野草 治好孫子
另一件事，隻字不識、一句國語也不懂的外公，為何神明上身後，說的是字正腔圓的北京話。當年來問事的草地人，沒有幾個聽得懂，還得藉助桌頭「門仔伯」翻譯。通常傍晚時分，想問事的人，在外公的指引下上香，向神明稟明來意。過沒多久，就會聽到外公大聲打呵欠，接著涕泗縱流，身體不停晃動，汗如雨下……突然，外公定住不動的一剎那，表示神駕已上身。桌頭「門仔伯」便扶著外公坐到神案前接受問事。人多時隊伍排到街上，司空見慣。
子不語怪力亂神，我還是要說，不知其中真偽。小學一晚，睡到半夜的我，突然全身發癢，越抓越癢，紅腫到睡不著，只好叫醒母親。母親以為我是身體不乾淨，把我帶到浴室沖熱水。不沖還好，熱水一沖全身紅疹散開，脖子臉龐密密麻麻一大片，只好就醫掛急診。
打針吃藥稍有好轉，但返家後一到晚上又犯了，反反覆覆不勝其擾，母親只好帶我返娘家求神問卜。這回外公起乩後，拿起毛筆開藥，內容幾乎均是常見的草藥。最後，還指示加入門口旁邊拔起的兩株不知名野草。
一帖藥不到10塊錢，煮出的藥水又黑又濃又腥又苦，喝了令人想吐。一覺醒來後，全身紅疹無影無蹤。因為實在太難喝，僅僅喝了那麼一碗，母親加水煮了第二碗，我打死也不肯再嘗。
外公早已仙逝多年，大字不識一個的他，為何會提筆開藥，是我至今一直搞不懂的事。
藏拙╱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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