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nes

曾經真心愛過我們的人,從來不會在人世真正消失,他們只是沉澱在歲月的河裡,陪伴我們度過未知的風雨。

 

「妳會哭的話,去外面,我想打開來看看裡面到底寫了什麼。」

小學三年級的外甥女,周六晚間坐在我的書桌前翻箱倒櫃,找出大學時代的借書證、早期的信用卡、電話卡,最後打開平時不會開啟的大抽屜,翻出外公送我的藍色拉鍊筆記本。

「不要打開,那是我外公送我的。」立刻眼泛淚光。

小女生有些訝異疑惑:「外公不是坐在客廳嗎?」

「那是妳的外公,我的爸爸。」

再怎麼精靈古怪,自爆上課常常在看書,考試只要過了九十五分就自由的外甥女,畢竟仍是不滿九歲的孩子,而且是追根究底、鍥而不捨的新人類,沒隔五分鐘,她還是很想打開藍色筆記本;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只要看到外公字跡就會崩潰大哭的我,卻很自然接過筆記本,指著封面的字跡說:「這是我外公寫的字,他是妳的外曾祖父。」

「他總是喚我名的最後一個字,也叫妳媽媽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像我喜歡簡稱妳和哥哥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我不喜歡妳只叫一個字,請叫我全名。」

她湊過頭來,讀了兩秒外公寫在首頁的字句。

「我看不懂。」孩子十分誠實,對她而言,解密行動結束,又跑回客廳玩撲克牌。

我所眷戀,甚至不敢碰觸的筆記本,在外甥女陪伴下,像是欣然回味往日的溫暖,泛黃到開始發黑的紙張,落款的日期回溯起來,那年我十一歲,外公當時五十二歲。

這一天下午,搭捷運到北門站,從外公每天上下班穿越的塔城街出口,回望現已綠樹成蔭,待重整的日式宿舍群,像是對心靈真正的父母:外公外婆回首,走向迪化街霞海城煌廟祈求;忽然憶起童年時,外婆應該也是走著相同的路,到永樂市場買布做祺袍,出生在民初的外公外婆,都受過師範教育,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外公還當過小學校長。

時代變遷中,他們離鄉背景,來到台北開始第二人生,在有限的小康生活中,沒有計算的,給予我一個深信全世界都會愛護我的外婆家,每次假期結束,要離開外婆家時,我總是哭泣,害怕回到不知何時有人會大吼大叫、賞耳光的世界。

我不像外甥女對大人莫名地洞悉與掌握,終其一生都在暗自驚恐被排擠,外公留給我的字跡,親暱地喚了我名最後一字兩次,稱我為孫女,而不是外孫女,他寫的是老家的家訓:「芝草無根,醴泉無源:人貴自立;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民生在勤。」

生活在沒有電腦、手機的年代,外公彷彿預知了我中年落單的境遇,也沒有以至今仍束縛許多人的父系社會香火,去衡量我們之間的關係,他只是深重地期待著,我能夠成為勤懇實在的人,無論我終其一生未婚、或是與誰共度餘生。

他的一生,恬淡本份踏實過,我這一世,還在努力找答案。

穿越時空,我竟再次收到了外公,來自秋天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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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