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光
才一回家，他就發現四周縈繞著歡愉的氣氛，這可能來自久不曾聽聞的電視聲，或者是新換的日光燈，又或許是，那盆仙人掌開花了，還開了兩朵；桌上擺著剝好的柚子，隱隱散出熟悉的味道，爺爺奶奶密密私語，嘴角洋溢著笑容。怎麼這麼開心啊，他想，和老人家打完招呼後，也就規規矩矩的問了一聲。
「趕快來吃，」似乎沒聽到，奶奶邊說邊指著水果，「這小雨家裡寄來的。」他說好，空空洞洞，好像什麼廢棄的水管發出的聲音。「前幾天就寄來了，我給了鄰居幾顆，都說好吃！」「吃完皮別丟了，新聞說可以防蚊。」
他聽著，吃著，機械般，柚子還是一樣的味道，但送柚子的人呢？都過這麼久了，怎麼直到現在才有一種人事全非的感覺？他注意到未剝的柚子上有幾個沁出的指痕，那時候小雨教他摘柚，說不能用拔的，要捧著果實輕輕轉下來，輕輕的喔，不能用力，用力會有指印，這樣就賣不到好價錢了，可他總是手笨，總是壓出綠汪汪的小窩窩，惹得小雨阿公把他們趕出果園，你們去客喝茶喝茶。抱歉都是我不好，他安撫著，但小雨仍是氣嘟嘟地翻著報紙，這時只能靜靜地等，等小雨看到有意思的指給他看，兩人相視而笑。
大概是廚房的門忘了關吧，涼風陣陣，伴著秋天的味道，爺爺突然嗆咳，他起身去廚房，順道將柚子皮攤在窗台上，關門時一瞥，沒什麼星星，畢竟不是同一片天空了。回到客廳，爺爺發了話：「既然送柚子來，大概是氣消了，好好道個歉，和好吧！」
他看著老人家期盼的表情，心裡揪了一下，不忍再反駁什麼，也就笑笑地說我試試看，雖然他明白是不可能了，再不可能了。頓時，他突然覺得空空蕩蕩，繼而好餓好餓，他知道等家人都睡下了，他又會偷偷溜去吃那家深夜還開著的魯肉飯，像那時候事情剛發生那樣，吃到踏實，吃到吐，吃到送餐的小妹用奇特的眼神望著他。
只是這回在吐完騎車回家的時候，應當會經過那間近來每天跑步的國小，看著圍牆內片片斷斷的操場，不斷運轉，好像什麼衛星的軌道。明天，於是他想，等明天，是該多跑幾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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