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ther.TC
親愛的毛小孩,今天在路邊看見你小小的身軀,瞬間被急速的轎車撞上,彈起落地,活生生在眼前上演,我無法無動於衷,趕緊衝到馬路中央,舉起手為你擋下後頭的車,他們沒有鳴喇叭,耐心靜靜等待,看著我將你抱起離開,掌心下你的心跳像失序的火車頭,狂亂匆促的似要濃縮著奔完這一生的終點。
我買了鏟子,土硬我挖不太動,挖了半天只挖出一點點的洞;我瘋狂掘土,跪在濕濘的泥土地上,我禱告上帝能派人幫助我,真的經過一個阿伯,晚上路過看見一個披頭散髮跪在他家田邊挖土的女人,我想那畫面對他一定很驚悚,而他在我狂揮著鏟時出聲叫我,也著實讓我驚得一抬頭大腦都空白好幾秒。我買的鏟子太小了,我問他借大鏟子他一口答應,大鐵鏟拿來後二話不說就幫我開挖,看著他在街燈下的臉,幫我一鏟鏟挖出一個深洞,我都快流淚。後來我買水果去謝謝阿伯,他說現在這樣的人不多了,很少人對動物親切,說看我很努力才會幫我。那時我真的覺得,如果你真的很認真很努力想做一件事,上帝會眷顧祂的小孩,會聽你的禱告出手幫助你的。
親愛的毛小孩,隱約好像看到你可愛毛茸茸的蛋蛋,我猜你是個小男孩,可惜我看不見你最美麗的模樣,看不見你的眼睛原本動人閃爍的神采,但至少在你流著血離去時,我能做那個送你最後一程的人。其實載你去診所前我心裡已經覺得你活不成了,可是我不想也不願你一直躺在路邊等我下班才處理,為了你在生命分秒必爭面前,我六神無主地衝進辦公室要求組長讓我提早打卡告假,到那裡醫生果然說你已經走了。醫生是個好人,我抱著你和箱子走出去的時候,他過來幫我們開了門,其實這樣就夠了。
路上和救護車擦身而過,在那一刻我們都承載著生死,想起四年前我用雙手大的紙盒,將女兒的新生從收容所迎進家門,如今我用抱胸大的發霉薄軟紙箱,送走你的死亡;女兒一如往常跳上櫃頂看我進門,一抬頭她睜著圓溜好奇的大眼,詢問我怎麼呆站著不動,她從來都不懂我那些複雜疲倦的眼神。我只覺手所捧的兩個生命,是天堂地獄般截然不同的境遇;昨天還和朋友嘻笑塗上的晶亮指甲油,因為掘土粉紅蔻丹都片片剝落滲進泥巴,而今夜孩子安穩沉睡在我的臂彎,卻只有孤寂和地底的無數小蟲貼近你陪你長眠。我這一生勇敢的次數數來似乎寥寥無幾,衝進飛車不斷的馬路時我的身體在抖顫,挖土時冒出的小蛇和超長馬陸讓我害怕,在黑暗中努力壓抑著尖叫,偶遇的你卻用生命告訴我,我唯一能帶給這世界,教給以後孩子的最好禮物,是不變而珍貴的簡單和善良。
雖然你已失去呼吸心跳,手所觸及一片冰涼,在泥土永遠覆蓋你之前,我摸摸你的頭,順順你身體的毛髮,撫平你耳朵皺褶,不敢碰你的臉,你已被車撞得臉骨都移位,嘴巴鼻子噴湧出血。這一夜不安驚惶,書寫只為了讓我的情緒釋放好過,這一切後續對你都毫無意義,卻慶幸你不用再忍受飢餓流浪。
親愛的毛小孩,但願沒有來生,你能從此安詳地睡去,即使有來生,我也願你只在天父的花園裡跳躍,不再有失去,不再有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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