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在臉書留下電話號碼後，她的心就開始騷動，宛若一場驚天動地的夏雨，落地傾洩之前，空氣裡密不透風的黏膩，黏塌塌地攪亂著思緒。
尤其是他在電話後留了一句，「我一直在等妳。」
她的心從澎湃浪潮到潺潺細溪，表面平靜無波，底下驚濤駭浪。她如常地搭捷運、到固定的食堂點一客咖哩蛋包飯，如常地和人嬈笑閒扯，如常地餵貓澆花。
日子清淨淨一天天過去，到了第11天，心裡那股騷動突地炸開了。
十年前她等一句，「留下來陪我。」他低頭斂語，遲遲不肯回覆她的依戀，她提著行李、步履千斤拖著上了飛機，一去十載不復再見。
答應見面，特地約在昏暗的咖啡廳，怕他看見臉上細微的皺紋，刻意低調地穿了一件黑色的連身洋裝，一切都細細籌畫好了，連對白都推演過。就像那首歌，「為了這次相遇，連見面時的呼吸都反覆練習」。
他微禿發亮的前額，卻讓她所有的裝腔矜持剎那間拆落。
原來一切都是不甘心，誤以為十年前未竟的情事是一場遺憾。其實什麼也沒有，都只有臆想和妄念。生命崩壞得這麼快，來不及細想之前，他們都老了，「愛情」成了空泛的名詞，彼此都沒有勇氣再提及那樣輕飄飄的東西。
他已婚，爛梗的藉口，夫妻感情不好、老婆不懂他……，還沒等他說出口，她心裡便輕蔑訕笑著。所以呢？
他帶著誠懇的眼神定定望著她，「我仍然喜歡妳。」
她輕浮地笑了起來，「仍然？」多麼簡單的藉口，把她沉在心裡十年的糾纏變得舉無輕重。她白白浪費了十年的等待。
生命的磨礪，會把人變得庸俗平凡，但要到拿偽裝的感情來嘲解寂寞，就十分可悲了。
她恰如其分地扮演好一齣過場戲，若有似無回應他的曖昧。要不然呢？多不甘心被不存在的情人壓抑了青春，她總要虛應情事一下，證明曾經愛過。
走出咖啡廳，悶攏著一直下不來的雨，突地劈哩叭啦翻天覆地潑灑下來，淋漓盡致，把一樁陳年情事沖刷得一乾二淨。
她極虛脫又清爽地踩著水花，走離了荒蕪場景。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