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動門緩緩上升,一股霉味撲鼻而來,摸黑打開牆上斷了電的總開關,燈光明亮剎那,牆角的蜘蛛羞澀得迅速張開腿縮到織網一角,壁虎圓滾滾的雙眼和我對望,是驚恐我手上的掃帚?是遲疑要逃往東或躲向西?是感覺到父親幻化的守護神?
客廳主牆上斗大「嚴禁吸菸」是老菸槍的父親得病後的親筆,已默默棲身屋內十來年,字跡依舊清晰,但此時我卻只見滿室彌漫的煙塵。因為,我寧願它一直是這樣!
來到佔據全家最多時光的廚房,我不想多做停留,因為這兒的一方一寸,如滿佈的灰塵,處處是家人的喜、憂、吵、鬧。我怕跌入無法自拔的深淵裡,這會兒可沒人來拉我一把。
我快速通過情感的勒索,直奔今天到這兒來的目標──去父親的「過貓」園除草。這是母親念茲在茲的交代,她捨不得父親種植的過貓蕨被雜草覆蓋,像跳過河去的貓兒無蹤無跡。我離這老家最近,就擔起了「顧貓」的責任。
這過貓蕨生命力還真強韌,在不被疼愛的日子裡,它不顧影自憐、沒自怨自艾,每天依舊迎朝陽、送暮色,風吹吹、雨淋淋,朝露舔舔、晚霞抹抹,也無施肥、也無噴藥,各個身長卻都有三十公分高、小孩手腕粗,且連隻蟲影也不見。
它們和咸豐草較高低、與爬藤的川七別高下,我攀附、壓制你,你硬是鑽出頭來。不管外層的老葉發黃、變黑,內層長得像疑問號的嫩芽還是奮力伸展,彷彿疑惑已獲解答的小孩,努力張開嫩葉,迎向陽光。
而就在我與野草奮戰得雙眼昏花時,一個定神,發現拔除的雜草堆裡竟參雜著幾株過貓仔,它們稚嫩的葉子在稀疏的鬚根上垂頭喪氣,彷彿在抱怨:「這是哪來的莽夫呀!我們在父母的庇蔭下快樂成長,為什麼要毀滅我啊?」
我趕緊停手,撥開尚未拔除的雜草查看,果然,高大的老叢下孵滿稚嫩的新芽,像極小時候爸爸帶我們去野溪泡水時,他高立中央,三百六十度迴轉呵護他的小孩一樣。
這下子,我又成了救命天使,迅速將一株株失蹤兒般的過貓仔植回母株身旁,就怕遲了,它們要乾癟了身子。老叢雖無語,應也知我無心過!
父親離世已十年餘,他親手栽種的過貓蕨不但長得壯,且年年大量衍生出下一代。每每面對這滿園欣綠,我心中沒有嫩蕨般的疑問號,確信屋前屋後無一處不是父親的幻化,他一直守護著這兒,如當年日夜瀰漫的煙霧不斷流轉、延續!
我願意,願意再一次被情感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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