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寶福

颱風來臨之前的早晨,窗外細雨斜斜,天空髒得像一條多年未洗、烏漆抹黑的抹布。想必不多時之後,一堆阿貓、阿狗即將從天而降(rains cats and dogs.傾盆大雨之意),趁著超級颱風登陸之前的空檔,出門到慣常去的早餐店,坐在騎樓下的老位子就著微弱的天光,悠閒地讀報、喝咖啡、吃早餐、看路上的行人以及被看。

自從前陣子拜讀過簡媜所著的《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後,我所觀察的對象便聚焦為路上的老人,特別是那些獨行、衣衫襤褸、眼神渙散、行動遲緩的老人;以前在我還年輕的時候,看到這些人,頂多是多看兩眼,便不當一回事地自他們身旁擦身而去,現在年紀漸長,慢慢可以體會那些所謂的老歲人,為什麼身上總是散發出明星花露水混雜著油垢味而雜揉出的一種特殊的老人味;走路的速度總是慢到令人擔心地在心裡幫他倒數紅綠燈的秒數,深怕時間一到,踽踽獨行的老人會卡在馬路如虎口的車陣中,進退維谷;而鄰近的住家附近也總是有一些老人,在我上班出門的時候已經靜定地坐在亭仔腳,看著路上的人來人往,堅毅的眼神彷彿也看盡世態炎涼,下班經過,他還是靜靜地坐在同一個位置,令人懷疑他是否已經成為一個靜物,而不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

吃完早餐,返家的路程中,前方路口的紅燈提醒我放掉油門,同時我注意到路口旁鵠立著一位老人,頭戴斗笠,身穿棉質灰黑色系運動衣褲,趿著一雙破舊拖鞋,站在路口旁的7-11大門前,手上提著一袋不知是什麼東西?整個人幾乎都快溶入背後同樣是灰黑色系的天空裡。車子緩慢滑行至路口,瞅了一下他手上所提的東西,似乎是一袋絲瓜,一位年輕人剛從超商出來,老人趨前咕噥了幾句,年輕人從口袋中掏出一些零錢來,換來了一條絲瓜。我想我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綠燈亮了,我方向盤一撇,搖下車窗,示意坐在副駕的內人,跟老人買他手上餘下的那兩條絲瓜。內人問說:「多少?」老人說:「150元。」接著就直接將手上的那一袋絲瓜塞進車內。

回程的路上,內人向我咕噥:「你看吧!善心的下場便是如此,菜市場裡兩條50元的絲瓜,竟然賣150元,而且賣相還這麼差!」「也許他家中有人需要看病,掛號費要150元,才賣這麼貴,颱風快來了,我實在不忍心看他一個人在路口風吹雨淋的,而且身上穿得烏漆抹黑的,髒得跟天空的抹布一樣黑,萬一被視線不佳的車撞到怎麼辦,就當是做善事吧!」我說。

車內一陣靜默,我在心裡跟自己咕噥:「或許該買一塊小農地來試著種一些水果菜蔬,若干年後,當政府破產,退休金無望的時候,我也可以提著一、兩條茄子或絲瓜到路口販賣,總會碰到好心人的。」我想。

此時天空開始降下一堆阿狗阿貓,我沒有勇氣再看著四週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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