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我試探地問，過年一起回家好嗎？
妳略顯緊張地點頭，復又惶惶不安地揣想得準備甚麼伴手禮、穿甚麼衣服？和我的家人碰面這種初體驗，讓妳隱藏的鑽牛角尖性格銳利地劃開表面的鎮靜。
「跟平常一樣就好，那樣的妳就很好。」
「如果我媽還在，她一定比我更緊張吧！」妳露出苦笑，撥了眉前的瀏海。
年前，我請假陪妳先去看了伯母，道歉說今年要帶妳回老家。佛音裊裊，妳虔誠地上香，喃喃叨唸在菩薩後邊的位置還習慣嗎？如果缺甚麼別嫌麻煩一定要托夢來說噢。我有點鼻酸，想把妳攬進懷裏。妳一派堅強要我別那麼肉麻，雖然從今而後就是一個人了，但微笑活下去，是妳答應過的承諾。
除夕清早，我們從濕冷的城市打包細軟，踏上返鄉之路。
大家在預定的餐廳會合，妳一一和他們打招呼、自我介紹，有禮地替每個人倒了香片茶。早先叮囑過我母親不准問東問西的，結果整頓飯她吃得戰戰兢兢，我只好勸說，跟平常一樣就好嘛！午後，我提議去武廟拜拜，再到附近的市場逛逛。走在熱鬧的攤位之中，妳輕快地問：「阿姨，紅蟳、海鱸蝦該怎麼料理？」「甜粿包水餃皮可以下油炸？」聊著聊著妳親暱挽起她的手，像撒嬌的女兒。妳堅持挑了一大袋茂谷柑和棗子，說這是當季水果，吃起來最健康，可以解膩。
火鍋圍爐、吃過長年菜後，我們在社區附近緩緩踅過一圈。街燈下，我一邊指著建築一邊導覽，公園、國小、早餐店、咖啡館，妳饒富興味地想像我如何在這座屬於我的「記憶之城」長大成人，倒轉回妳不曾參與過的那段時光。
我輕捏著妳的手，在一幢大廈前停駐，「小時候這是一片空地，我每天跟鄰居玩伴弄得髒兮兮才肯回家吃飯；還記得撿過一隻斷氣的小麻雀，悲傷地在沙堆埋了牠，心底悵然若失……」
妳說，很少聽我提起童年，這種稚氣未脫的表情反倒令妳覺得親近。
歲月推移，各式高樓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我讀過的學校班級數量逐年遞減；公園裏的溜滑梯汰換成具科技感的鐵鋁材質，只剩黯紅的混泥土和青蔥草皮保有當時的況味；皮夾放著一張4x6沖洗照片，那笑臉和手機裡的自己一樣嗎？
午夜，一人一書偎著沙發，說好要守歲，但看得入迷竟忘了時間。門外炮聲隆隆把我們拉回現實，互道恭喜，為新的一年祈福，為我們所愛的人祝禱平安與順遂。像家人，像妳懷念的畫面。
「希望妳對今天還感到滿意！不用太拘謹啦，有我讓妳靠。」
「阿姨對我說，被欺負了要告訴她，她會幫我作主，你不可靠啦！」
我多想把這一幕幕都拍下來，記錄我們的盛事輝煌。
親愛的，讓我燒一桌妳喜歡的菜，開一瓶勃根地紅酒。讓我們藉著味覺乘載美味與閃閃發亮的回憶。讓我們繼續相愛，繼續鬥嘴，繼續和好，繼續牽絆到永恆。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