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工作的那幾年,住在離醫院只要過個馬路就到的公寓裡 ◦ 公寓有三個房間,我和另外兩個護士同租這間公寓 ◦ 然而,我們雖然只有一牆之隔,卻很少看見彼此,因為一個護士是小夜班,一個是職大夜班,而我是日間班 ◦ 因此,永遠不關的客廳的燈,是我們共通的默契 ; 從來不用搶的浴室,是我們僅有的交集 ; 靜置在鞋櫃上的水電帳單,或許是能提出我們住在同一個地址,有同一把鑰匙的唯一證明 ◦
「早安!」我提著下班後順路買回家的排骨便當,對著剛要出門上班的室友說 ◦
「晚安!」傍晚五點剛起床準備去上班的室友對我說 ◦
三年後,我存夠了學費,準備動身前往美東,當時對地球另一端的想像,除了天氣還有時間的差異 ◦ 於是我買了一隻有兩個錶面可以調整不同時區的錶,或許看著錶,可以在大雪紛飛時趕著報告的凌晨三點,想著在豔陽高照下和友人喝著啤酒的淡水河口 ; 或者在希臘裔教授上課的口音中,恍神在午夜場電影散場後,貼在男友身後騎著摩托車到夜市買到最後一碗米粉湯 ◦
而當我支身站在甘迺迪機場,看著兩個整整差12小時的相同錶面,崩潰地說不出話來 ◦ 我拖著兩個大皮箱到失物招領處,金髮藍眼的服務人員對我說「Good morning! How may I help you?」我只是想問,為什麼它一直天亮? 在哪裡可以找回我遺失的12小時?
![](https://imageproxy.pixnet.cc/imgproxy?url=https://f23.yahoofs.com/myper/i18fsWqRGBKQqAwza8B3TZp9fSQ-/blog/ap_20110413123437207.jpg?TTUjCAOBzltwChGv)
到紐約州的第二個星期二,就是911 (相關閱讀: 不插電),那天一早八點的課,直到中午學校宣布全面停課時,才知道世貿大樓已被摧毀,同班的美籍同學一個個飛奔回家,而我返回宿舍看著電視不斷重覆地倒塌畫面,顫抖地打越洋電話回家,當時台灣還沒發佈這個新聞 ◦ 聽到母親睡眼惺忪地喂一聲,說「怎麼這麼早?」心理鎮靜不少 ◦ 我說我都很好,你們好好睡覺,這麼晚了!
畢了業搬到DC,兩個錶面的錶還是無用武之地 ◦ 前不久換的新的工作,上班時間沒有太嚴格的限制,常常因為下大雪或為了躲尖峰時段的交通而較晚出門,或者在剛要下班時又被叫去應付緊急的事,因此常常回家時也已滿天星斗 ◦ 住院的病人看到我,都會問我怎麼這麼晚才下班,但對於回到家還有一堆事要做,又喜歡享受午夜時間的我來說,我總會回他們一句 :「還早啊!」
從去年中開始,或先生的事業慢慢在中國紮根,不知多少個夜晚,我都被他在凌晨兩三點的電話會議聲中吵醒,要不然就是在清晨四五點時煮熱水壺的氣笛聲中邊抱怨邊翻身 ◦ 當事情進展地越來越快,大部份的事業重心都移了過去時,我才發現,原來這些年來的跌宕起伏,像是被緊緊地圈箍在這12小時的魔咒裡,從未離開 ◦ 如同一個蛹虫般,生命週期會在適當的時刻,告訴你現在是該冬眠,脫皮,破繭,振翅,或是蟄伏…... ,然後像時針一樣,繞了一圈一切又回到原點 ◦
我打開抽屜看著那兩個相同時間的錶面,此時電話響起 ◦
親愛的,你說早安,我說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