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恭喜喔，3支健保的支架都放好了，足成功。」做完導管後我和病人哈啦幾句恭喜她，沒想到她問：「啊怎麼沒有放塗藥支架？」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是送進心導管室之前才跟她兒子再三確定不放塗藥支架嗎？
她上次心肌梗塞，半夜心導管檢查發現3條血管都塞得非常嚴重，緊急狀況下我們先把心肌梗塞最重要的那條血管打通放了支架，其他的血管等以後再來處理。
她恢復的還不錯，只是整天還是不時會胸悶，所以剩下的兩條血管阻塞處也應該要處理了……。
「一般來說，沒有抹藥的支架再塞的機會是20∼30%，但是我們的血管從這裡塞的很長，血管又細，還有糖尿病，放普通支架的話，再塞的機會就更高了。」我試著解釋給他們聽，一面指著血管攝影的照片影像。
「那麼該怎麼辦呢？」
「建議是開刀會比較好。」
「開刀要插管嗎？」
「麻醉時要插管，但是醒來時就會拔掉，妳不會很痛苦的啦。」
病人不相信的看著我，她上次急救時被插管救了起來，記憶猶新，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被插管。
「這種開刀的插管跟妳上次的不一樣，不會那麼難受的。」
「我不要，我寧願死也不要插管。」
自費支架一支8萬
我看著她堅決的表情，再轉向在身旁的兒子，這個兒子非常孝順，溫和有禮，從上次急救後就一直陪在媽媽身邊，擔起照顧的責任。兒子尊重媽媽的決定，我看看她的意志堅決，只好提供第二個選擇：「啊不然就是放塗藥支架，因為塞的太長了，算起來恐怕要3支，一支要7、8萬，加起來要20幾萬喔。」
「健保的支架呢？」
「就是剛剛說的，以後再塞的機會會很高，我建議要嘛就開刀，要嘛就是放塗藥支架，實在實在都不要時才用健保這種沒有塗藥的支架。」
病人跟兒子對看了一眼，還是沒辦法決定。「不然你們商量一下，再跟我們說決定就好了。」我離開了病房。
第二天早上，兒子堅定的跟我說決定要放健保的支架了，我想雖然不盡理想，總比不處理的好。
沒想到此刻病人因為沒有放塗藥支架，竟然很不高興，我也有點不高興，不是都說好的嗎？當下找兒子來問一下狀況。
「早上查房時你不是跟我說健保支架嗎？怎麼媽媽這麼說？你們沒有達成協議嗎？」我連珠炮的質問兒子，兒子卻低頭避開了我咄咄逼人的眼神，小小聲的說：「我昨天去借錢……」
我突然了解，這個孝順的兒子應該是為了滿足媽媽想放塗藥支架的心願，臨時去借錢，應該是借錢並不順利吧。
「我一個月的薪水是3萬……」兒子又囁嚅的加上了一句。
我完全了解兒子的苦衷了，只是有些怪他怎麼不早一點跟我說這些困境，這樣我們的說法就會不一樣了，不需要讓她產生任何遺憾。
醫療是昂貴的，也是不公平的，健保只能提供最基本的醫療，但許多時候真的自費器材就是會比較好一點，但病人的經濟狀況就決定了一切。很多時我會了解病人的背景後，再決定要不要給病人選擇，要是我一開始就知道病人不可能負擔得起的話，我根本就不會提有這些自費選項，以免病人聽了難過。但最困難的地方就在這裡，有的人雖然家境不是那麼寬裕，卻情願把房子賣掉來接受最好的醫療，也有人家境寬裕，卻打算把每一分錢都留給子女。醫師要是自行決定給不給自費的選項，好像也太自以為是了。
洪惠風 《惠風和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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