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誠孝

月球正以每年三公分的速度,持續離開地球。

每年三公分的移動速率,聽起來有夠慢。這速度表示,所謂的一步之遙,也需要十年的時間。經過三千六百多個日子,兩個人能從陌生到親密,跨越約莫一步的人際距離;也可能,從親密到陌生,在每次面面相覷時隔上一道三十公分厚的隱形牆壘。陳奕迅的<十年>,月亮最了解;反覆的圓缺,像極了註定的感情分合。從這個角度來看,月影漫步的速度,真的很慢!慢到地球原地繞了三千六百多圈,月球才不過多了一步,幾乎無感。

十年前,我們也是這樣看著月亮的,想像她永遠不會改變;我們在晴朗的時節看著月光在沙崙海水浴場漫步、在陽明山擎天崗尋找低垂層峰邊緣的橘紅色圓盤、或在高聳的商業大廈頂樓,欣賞那勾在天空邊緣的細細光弧。我們相信兩顆星球之間的引力永恆存在,即使有所拉扯,也遲早會恢復原來的遠近關係。妳很愛看月亮,我也樂得陪伴。在那個沒有智慧型手機應用程式app可以即時傳送影像的年代,我們分享的溫暖來自月球表面折射的日光、彼此依偎的溫度,以及兩人對美好未來的想像……。

後來我們的漸行漸遠,月亮想必也看在眼裡,但溫柔的她選擇不說話,也許是看著兩個人逐漸遠離,令她想起了自身的處境。地球自身的轉速正在降低,使得月亮想留也留不得,只能任憑繞轉軌道不斷拉長、拉遠。這不是錯覺,而是事實,只是分離的速度隱微得讓人忽視了彼此的空隙正在擴大,就跟不斷累積隔閡而緩慢疏遠的我們一樣,曾以為愈益抽離的關係是種暫時的錯覺……。呵,這樣想來,老實講,十年匆匆,讓我們建築了三十公分的分際,也許並不算慢。

現在,我不知道妳還在不在乎月亮、愛不愛看月亮;但這些年來,我卻習慣了一個人在夜裡欣賞月影漫步。而且,無論她走得多慢,我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種哀傷的速度。

一年三公分的速度,到底是快還是慢?我沒有結論。抬頭望著夜空中最最最情緒化的星球,換我反省起自己而感到啞然。到如今我只暗暗沉思:此夜,已經分開的我們,勢必又疏離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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