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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

不管什麼時候,他總是望著窗外。

他是國中二年級的時候轉來班上的新同學,以同齡學生的體格來說,有點纖細,我記得他有一對很清秀的眉毛,一張好像隨時都在微笑的臉,還有一雙戲謔著什麼的眼睛,黑白分明的乾淨。

他的出現總是淡淡的,像一道意外畫在紙上的鉛筆痕跡,我不確定老師究竟有沒有叫他上台自我介紹,只是我很肯定我早就忘了他的名字。他的家人、習慣、擅長的科目,甚至是興趣什麼的,除了一個網址,還有幾篇根本沒什麼更新過的部落格之外,我們根本一無所知。

大概所有人回想起他,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他偶爾幾個低級的黃色笑話,以及喜歡泡漂亮的實習老師這樣的回憶而已。

還有,他的位置常常空無一人。

有時候想起來都覺得荒謬,一個月扣掉周休二日,能看到他乖乖坐在桌子前上課的日子,手指頭折一折都能數得出來。鮮少有人使用的桌子積滿了灰塵,沒人知道為什麼他請了假,而記憶中老師對此也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彷彿那不過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有時候,很少部分的有時候,能看見他出現在教室裡面。他的出現像時間往前踢進一格一樣安靜,同時也很少有人注意。

當然,他也不是總那麼安靜。叛逆的國中生活裡,他樂於和老師抬槓,有時候是沉默地抬槓,但總能成功地激怒大人,那時大概是他最有生氣的時候,也是所有人都會注意到他的存在的時候。他天生的桃花眼會彷彿嘲笑著什麼一樣地瞇了起來,無所謂的上揚著嘴角,惹火一票號稱好脾氣的老師,不管是誰對誰錯,他的表情從來不面露愧疚,像是一種青春無敵的張狂,隨著大人暴怒的吼聲,他會悠哉地晃著輕鬆的步伐,到外面罰站。

或者像是一種囂張的宣言,他會直挺挺地站著,看向窗外。

窗外究竟有什麼好看的?有一次我冒出了這樣的疑問。手裡轉動著鉛筆,聽著越來越無趣的中國史,電風扇反覆吹著黏膩的風,發出好像快要壞掉的哀嚎,夏末的蟬鳴軟弱無力,上室外課的班級尖叫打球的聲音,教室裡面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煩躁了起來。那是令人忍不住想把書包甩在肩上逃離的氣氛。

像是一種小小的叛逆,我逃離了課堂幾分鐘,偷偷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了過去──除了一堵水泥牆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在他的眼中,那堵牆究竟變成了什麼呢?

我無法從那張總是淡然微笑的臉讀出任何情緒,只知道下課鐘聲響起後,他便沉入夢鄉。

之後,他的出席率便越來越低。

粉筆寫在黑板上的聲音對比常常空蕩蕩的座位顯得更加真實,漸漸地不再有人關心這件事,一次、兩次、三次……他的缺席變成一種被所有人莫名接受的常態,就像太陽從東邊升起是定則,而他的位置上沒有書包才是一種正常。

然後,學期結束了,我再也沒有看過他,像時間流逝一樣沒有聲音,也沒有原因地消失了。

為什麼?

誰知道呢。

大概是看膩了水泥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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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