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杯,你的白內障已經過熟了,早就應該開了……」我說。
已90幾歲的他咬著牙(已經也沒剩幾顆),拒絕的表情是:死也要把白內障帶進棺材裡。也不管還要多久才死,這段時間的生活品質如何。
另一個極端是:「醫生,我想要開白內障。」我看著他的視力檢查紀錄:兩眼都是壹點零。心裡正盤算如何勸他打消念頭。
「可是我真的看不清楚啊!」病人做出痛苦的表情。
他無論如何不肯接受戴個老花眼鏡就可以解決他的視力問題。
兩個極端的執念都很難動搖—不然如何稱作「執念」?
而介於其間的還有「菜市場」型:「醫生,人工水晶體有分哪些價錢的?我想要挑一下。」
有的執意最新最貴
於是我得找出像大賣場打折目錄似的人工水晶體型錄,業務員似地攤開在病人面前。心想:何時醫生的尊嚴淪落至此?
有的比較簡單:「人工水晶體我就要那種最新最貴的。」
我勸說:「最新最貴的不一定就是最適合你的喔。」
同樣的執念難以撼動。
有「完美主義」型:「醫生,為什麼開完我的視力不是壹點零?」(眼睛只有白內障一種病嗎?還有別的問題啊。)
為什麼手術後還有近視和散光?(人眼和機器畢竟還是有差別吧?)
我隔壁的說他開完3天就看到了,為什麼我兩個禮拜還是看不到?(有人百米10秒就跑到了而我們卻跑不完?)
還有「一時興起」型……參加小學同學會發現所有同學都開過,急忙跑來掛號。
何時開白內障、該不該開、怎麼開,在在反應一個人的信念、人格、價值觀、「身見」和自我的投射。
當然,還有和醫生的緣分。
長久處於弱勢的台灣醫生能做的,似乎僅僅如佛陀所示:隨喜功德。
畢竟,眼晴長在病人身上啊!
《我的雲端情人 陳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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