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又來了。
他上身穿深藍色西裝,下著破舊的牛仔褲,不合時宜的剪裁,讓他看起來十分突兀,尤其西裝口袋別著充滿塑膠味的圓型徽章,更是滑稽可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每天早上八點半開館就進門,直到晚上閉館才走人,風雨無阻。他外型清癯,每次都走到西文期刊區,抓起一本《經濟學人》,然後坐在位子上凝神閱讀,像是備課的萬年代課老師。
圖書館是個公共開放空間,讀者只要不作不登不雅的事情,我們也管不著,但是男人總在不確定的時候開始發作,大聲朗誦書刊上的英文字句,音量之大,讓許多讀者側目。
這時候,我只好請派出所員警過來關切,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圖書館大聲朗誦英文的民眾。四年前我當館員,就遇過一個年輕男孩,拿著英文學習雜誌,同樣大聲念英文,許多讀者擔心男孩是不是精神病患,不敢上前勸阻,為了避免刺激讀者,我在紙條上寫了「抱歉,你念書的聲音打擾到別人」,偷偷塞給男孩。
男孩臉紅地跟我道歉,說是想考英文口譯人員,在此試膽。我仔細一瞧,約莫20歲的男孩有著女人般白皙的皮膚,清秀的臉龐,我忍不住想偷吃他豆腐:「我們到後面去,你給我一個吻,我就當作事情沒發生過。」
接下來?你猜,我不想說,女人總要有幾個甜蜜回憶藏在心裡,深夜時回味,滋潤平庸生活的枯竭。
但是更多奇怪的民眾,使用圖書館的態度,就像是公廁那股混合了體味跟洗潔液的怪味,給人渾身不自在的感受。就像我眼前正前方的位置,有個光頭阿伯,穿著白色汗衫,半舊不新的黃色運動褲,每次都佔住四人大小的桌子,用好幾袋紅白相間塑膠袋,裝著皺成一團的厚厚資料,雜七雜八地佔滿了位置,把好好的圖書館,搞成了貧民窟。
我忍不住轉頭跟女同事淑娟和小惠說:「政府應該加強宣導,圖書館是個公眾場合,民眾使用圖書館要自律,不要給人不好的觀感。」只見淑娟一臉尷尬的微笑,小惠則是滿臉嫌惡之情,你看,連我們館員都頭疼。
「The internet has unleashed a burst of cartooning creativity……」,男人又開始大聲朗誦英文句子,我本能按下警鈴。對了,前兩天男人突然走到櫃檯,傳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小姐,妳眼角的彩妝有點脫落,露出一抹淡淡的痣,看起來好美。」一想到這件事,我心底開始覺得毛毛的,晚上回家我要小心,搞不好被盯上了!
五分鐘後,兩名員警走進來,我指著正在朗誦英文的男人:「警察先生,他又發作了,請您處理。」
只見戴黑框眼鏡的警察盯著我說:「小姐妳是圖書館館員嗎?」
「當然我是啊!」
「可是這兩位小姐說妳不是館員,卻擅自進櫃檯執行館員工作,這個問題很大,請妳離開這裡。」
我轉頭看淑娟跟小惠,她們站得離我遠遠的,一臉尷尬跟嫌惡,警察則架起了我,我拼命掙扎。
「等一下!這一定有什麼誤會!你們搞錯了!有問題的是那個男人啊!」此時,我耳邊傳來一些雜音:「聽說她四年前被外商裁員後,精神就就不正常了,三不五時就跑進圖書館冒充館員。真可惜,她長得這麼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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