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轉身看著我，你扶了扶眼鏡，雖然我戴著口罩，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已經認出我來。但是非常抱歉，我故意側身不想和你相認，也不想虛偽的和你寒暄。
我雖然轉過身，但是你依舊一直盯著我看，你似乎還在判斷你有沒有看錯人。沒有錯，是我，那個在30年多前曾經是你的屬下的屬下的年輕人。其實，我在搭捷運電扶梯下來時遠遠就認出了你來。雖然20多年不見，你也比過去老了很多，連背脊也都彎駝了，但是你高大的身驅和英挺不輸給電影明星的五官，夾在眾人之間就像鶴立雞群。這是捷運松山站通車的第一天，我記得你一直是住在松山的。
「這人一定有來頭」
你應該是個好人，一個好男人。一個溫柔的丈夫，一個疼愛兒女的爸爸。你寬厚的肩膀像是可以讓家人依靠的人，他們也應該會以你為榮，因為你進進出出都有公司配給你的黑色轎車和專屬司機。那天你坐著轎車去兒女的學校參加家長會，體面的你戴著墨鏡跨出車子時，校長和老師都會親自到門口迎接你。其他家長也許都竊竊私語說：「這個人一定有來頭。」
是的，有來頭。小時候爸爸常常用這樣的字眼，來形容某種有權勢和有特殊關係的人，我們最好別去惹他們，因為我們是沒有靠山的無產階級市井小民。所以，我從小就對有來頭的人們充滿恐懼，長大後更不敢和他們交往。其實我始終不知道到底你有什麼來頭，總覺得在許多公家單位都會遇到像你們這樣的人，我並不清楚你們的豐功偉業或是對國家社會的貢獻是什麼？但是，你們總是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那個高高的位子上，俯視著辛苦工作的員工們。
常有不同的長官們私下向我們這些剛剛出社會的年輕人，抱怨著比他們階級更高的長官（包括了你在內）說，他們憑什麼？但我們也會偷偷竊笑著那個向我們抱怨的長官說，那麼，你憑什麼？你們憑藉的不也就是一個強力控制整個社會的統治集團罷了。別以為我們年輕人都是傻瓜，我們只是努力賣命的工作，忍氣吞聲的，等待著一個更進步的社會來到，好讓這樣的強控制大解構。
小野《青出於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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