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懷寧

彷彿沉睡了一個冬季那麼長,甦醒後的飽足感如此酣暢。我一股作氣把厚重的窗簾拉開,陽光瞬間覆蓋我的身體髮膚,瞧見對街屋簷幾隻三花貓慵懶地梳毛,這久違的好天氣讓我下定決心非得寫一封信給你。

當我穿上防彈背心重回案發現場,希望你能忍住嘲笑,畢竟這是不得不的舉動,任誰撞見相愛的情人親暱摟著另一個人,應該都會有被子彈連發射穿的痛楚吧!而我又何必自找苦吃呢?無非是想,把那段記憶徹底清理,把你的罪行再次確認,把你和她當時驚惶又假裝鎮定的表情狠狠斥責一遍,才算完結。

法網恢恢哪,你應該料想不到自己行事向來縝密,就連偷腥地點都選在郊區的小餐館,怎會讓我逮個正著?

別傻了,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答案的,我要你這輩子都提心吊膽,廢了你的武功,落魄退出江湖。

交往這些年,我最佩服你與生俱來各式各樣的天分。唸書、工作、社交、藝術、愛人、撒謊。只要稍稍付出些心力,就能將一切經營得有聲有色,甚至洋洋得意向眾人炫耀。我老是活在你的陰影下,吞食你的甜言蜜語當作養分,導致智力衰退、瘦骨嶙峋,連最後一絲反擊的力量都沒有。

請別誤會我正用文字對你復仇,近來我也活得如囚犯(但觸法的明明是你啊),度日如年,生理時鐘被撥亂,癱瘓在我們彼此決議分手的停損點。

那天,看你們昂首闊步地走遠,看你們背影被夕陽拉長,我終究腿軟蹲在麵包店的招牌下,香味瀰漫害我差點嘔吐,差點把我們的過往美好吐得一滴不剩。

許多路人趕著下班,經過我身旁瞟來正義的眼神。

「又是個笨蛋!」「可憐唷,被甩了……」「愛到卡慘死。」「對自己好一點!」

我完全讀懂他們的腹語術,完全瞭解陌生人的慈悲對我根本沒用。

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寫了符咒貼在門上,足不出戶、不吃不喝撐到第7天,雖然不像釋迦牟尼那般修行成佛,但我竟然已經不再哭了。

隨後,便收到你寄還的包裹,本以為永別的岩井俊二全集影碟,也歸回我身邊。那個硬殼上留著你專屬的味道。我隨意抽出一片《情書》,按下播放後,畫面卻停格不動,拿出光碟檢查,果真長出一粒粒黴。

「你好嗎?我很好。」

千言萬語,再無一句話可以化作關心,化為自言自語的喟嘆。

原來經典愛情片預測了我們之間的關係,經久未曬,不新鮮,逾期了。

感慨萬分之餘,對你的思念也消磨殆盡。

雖然我只是個平凡又庸俗的人,仍要表現豁達開闊的心胸。為避免這封來自前女友的自白書搗亂你現在幸福的生活,我思量再三決定連同訂做的紙紮祭品,一併燒給你,統統燒成灰燼。

祝福你和她雙雙對對並肩走在黃泉路上,鶼鰈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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