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丁
「當老師最值得驕傲的，不是得天下英才而教之，而是有機會當學生生命中的貴人。」這句話是父親在我初執教鞭時送給我的叮嚀，我感謝上天在芸芸眾生中，安排每一位和我牽起師生情緣的孩子。
容兒是我多年前教過的學生，坦白說，對教了十多年書的我而言，每天要處理繁瑣的班務與家事，所以若要考我每個曾經教過的學生名字還真是有點難度，然而容兒的名字，卻是少數存留在我記憶深處的學生之一。
前陣子她返回母校探視我，並轉交一封由她母親書寫的親筆信。打開信封，裡頭放了幾張千元紙鈔，我錯愕半晌，仔細讀著娟秀字跡寫出的感謝語：
「謝謝老師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幫忙，也很抱歉這麼晚才歸還學雜費…」
我的思緒隨著筆觸的提醒，翳入早已飛逝的往日時空，殘落的畫面就在隻字片語間拼出梗概輪廓：
全班的學雜費四聯單大致都收齊了，只剩容兒尚未繳交，我找她過來詢問，堅毅的女孩遇到這種窘況卻不知如何回應，只是低頭沉默，我了解青春期孩子的自尊底線，於是我踩住對話的剎車，在聯絡簿裡偷塞了一個裝著紙鈔的信封袋，上面提醒母親要記得去銀行繳錢。隔幾天容兒如期交回繳費收據，並以燦亮的笑靨回應我。時間之河就在不經意之間悄然流逝，充滿童顏的歡樂也在六下的豔陽天畫下休止符。臨畢業前，容兒神色不安地問我：「老師！媽媽要我問您：可以晚一點再還錢嗎？」
「跟媽媽說：那筆錢不用還了，放心去唸國中吧！」那是為師的我，唯一可以幫得上忙的小事。
握著信，內心忍不住一陣酸楚，父親當年那句「當學生生命中的貴人」是年輕氣盛的我始終無法參透的課題，然而往事並不如煙，我早已忘卻的雪泥鴻爪，竟在一個小女孩的生命留下深刻的印記。我微微一哂，把裝著紙鈔的信封退回給容兒，「告訴媽媽，老師了解她的心意，這筆錢就留著吧！以後妳長大有能力了，記得去回饋給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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