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把桌子清理乾淨，站起身，將背包背起，完成了一件大事那樣的對我說：「多謝妳的照顧，那麼，我們明年見囉。」「不管家裡人說什麼，都要hold住呀。」我幫她打氣。幾年前，敏敏回家過除夕，結果被眾親人圍攻，有的要幫她介紹對象，有的叫她反省嫁不出去的原因，她覺得四面楚歌，走投無路。想起自己辛苦打拼一整年，家裡買房子的貸款；姪兒姪女的大紅包，都是她的貢獻，好不容易回到家貪一點天倫之樂，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忍不住崩潰大哭，過了個心情低落，自暴自棄的農曆年。
小學知交情路顛沛
敏敏的困境，竟在鄰居亞歷士回國後，豁然開解了。他們倆是小學同學，敏敏清楚記得小時候跳土風舞，不肯和男生手牽手，亞歷士掏出一條乾淨的手帕，他們倆一人牽著一個角，完成了老師交代的功課，當時，亞歷士一點也沒有不開心的表情。還有一次，跑步比賽，敏敏在跑道上摔跤了，同學們越過她，頭也不回，只有亞歷士跑回來扶她，再度為哭泣的她遞上一條乾淨的手帕。敏敏常想起那條手帕，想起亞歷士溫和的笑容與靦靦的神情。到了35歲，他們重逢，敏敏很清楚的明白，亞歷士並不是她的真命天子，他是一個男同志。她在情路上顛沛著，他也在情路上尋覓著，許多心事竟是如此近似。像是從鏡中看見另一個自己，無限疼惜與知心。
於是，每一年的除夕，當兩家人熱鬧歡慶的時候，便是剩女與男同的守歲時光，他們湊在一起，低聲談笑，有時心疼的彼此抱抱。在他們身後，有兩家人關注的眼神，一切都是那麼詳和與平靜。彼此理解，相濡以沫，也是一種至情吧，雖然稱不上愛情。這樣的作伴，已足夠一個美好的除夕夜。
張曼娟《六感生活》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