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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負笈北上,沒人管我,可逍遙了。

可是,沒多久,開始有了鄉愁,好想吃媽媽的拿手菜——八寶油飯。打電話回屏東問媽媽怎麼煮,拿著聽筒,按照媽媽的指示翻炒撥弄。朋友原先還笑我,十六秒一元的長途電話費,夠去外面吃一個月。但那一鍋油飯,除了有青豆仁和著蝦仁的鮮明記憶,還讓朋友讚不絕口,解了饞,化了鄉愁,氤氳中,不斷冒出美好記憶。

六歲時,我的眼睛出了問題,睡覺時雙眼覆蓋著紗布。早上醒來,整塊紗布貼著眼部,眼瞼一動,拉扯出一片疼痛。我哇哇叫著,媽媽趕來在紗布上滴藥水,等紗布軟化才為我除去,再沾水柔柔的擦掉乾黏的眼屎。我慢慢睜開雙眼,看到媽媽關切的眼神。她擔心我再也看不見,緊蹙著眉頭,我靜靜的看著她好一會兒,然後微微的笑著,她才鬆了一口氣,用嘴呵一呵毛巾,幫我擦淨臉蛋,憐愛的撫摸我的臉頰,面露笑容。

媽媽教我寫名字,我不肯好好寫「麗」字,上下分得好開好開,媽媽總是笑我的「鹿」離家出走了,沒想到之後我真的跑到千里遠的台北讀書。

每隔一段日子,她就拎著豬腳北上。那時,跟她聊起過世的爸爸,說到那雙又黑又亮的皮鞋、破個洞的風衣,她很開心,我們的笑聲就像爆米花一樣,一個接一個蹦出來,爆得滿屋香濃。

在老家時,喜歡挽著媽媽的手去買菜,大家在市場穿梭還不忘錯身時相互問候,媽媽逢人就介紹我,我一路跟著點頭、微笑。我喜歡聽到有人對媽媽說:「阿桑,妳女兒長得很像妳喔!好貼心,還會陪妳買菜,妳的命好好喔!」就那麼些話,可以讓我在異鄉見不到媽媽的日子裡,撐了許久。

嫁到千里遠的三重。回娘家時,我喜歡躲在媽媽房裡試穿她的衣服。牆上掛著媽媽年輕時的沙龍照,我穿上相片中的那套衣服,她跟我提到很多人讚賞她穿那件衣服時看上去很高雅。

小時候坐在廚房的門檻,看著光鮮亮麗的媽媽,優雅的揮動著鍋鏟,那個背影深烙在腦海裡。媽媽老是叨念我不懂打扮,覺得我的身材沒有她當年好看,她的笑中有點得意。我特地穿上那件衣服炒菜,媽媽挨近身邊提醒我:「炒菜不要像打仗,要溫柔,要有愛心。」頓時,手上的鍋鏟聽話似的舞動快樂的節奏。

能夠煮東西給親愛的家人吃,是多麼幸福的事啊!在我的撒嬌下,她親手把那件衣服裝進我的背包。想念媽媽的時候,就穿上那件衣服,感受被媽媽緊緊擁抱的溫暖。

在媽媽的眼裡,我永遠是個小孩。能再當回小孩是幸福的,可以賴床,可以踢被,可以偏食……回到娘家,這些童年都可以再重溫一次。幾年前帶著孩子回娘家,當媽媽趕著我去洗澡時,我的三個小孩看傻了眼,原來他們心中那個一板一眼的我,竟也像個小孩子。

媽媽七十七歲時,已無法追著我洗澎澎,也無法自己洗澡了。我輕輕的幫媽媽抹上香皂,柔柔的為她搓背,她開心的說個不停,還賴在浴缸裡不肯起來,我不停的在她的背脊澆淋溫水,聽她說話。突然波、波、波冒出幾個屁泡,媽媽很不好意思的問我會不會臭。浴室裡,我和媽媽的笑聲不斷……

雙手環著媽媽的腰,一股熟悉的香味溢散開來,我緊緊抱著媽媽,讓時間永遠定格在這個時刻;而我們的笑聲,也一直在屋裡迴盪。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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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王子蔡大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