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rse
「抱歉，我不記得認識你。」我說。
她，不，他原本發亮的眼暗了下來。
我說謊了，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來了，而所有我們成長的共同記憶都在瞬間轉動了起來。
國中三年，我們的座位相鄰，在每天一起騎腳踏車回家的路上，我們述說著彼此的夢想、未來。她有著一雙明亮的大眼，臉型優美，最大的夢想是，從事演藝工作，因此總會在路上模仿明星的口吻，彷彿是最閃亮的明日之星。然而個性開朗的她，其實出自單親家庭，由於父母早就離異，她是極為早熟的，為了不想讓大人們擔心她，許多事情總是獨自承受。
某個午後，她坐在我的腳踏車後座，突然冒出一句：「我曾被性侵過。」一如最常見的親人性侵情節，她以極平淡的聲音述說，在無人照管的情形下，某個親戚來訪，對她性侵，然後離去。故事結束，我良久無法言語。那日過後，這事再無人提起，彷彿不曾發生過一般。
國中畢業後，考上所謂好高中的我繼續升學，而無家庭後援的她則進入職場，試圖邊工作邊考藝校，以期進入她所嚮往的演藝界。於是命運的輪盤從那時開始轉動，我們註定走上不同的道路，直至最後成為陌路人，然而當時的我，仍天真地以為我們可以是長長久久的好朋友。那時候，我們仍每年至少固定見一或兩次面，她日益世故化，我仍舊是濃濃的學生味，到後來，同齡的我們站在一起，已看似相差十歲之多，而話題也漸漸不再有所交集，最後我們終於失聯。
那些年，斷斷續續聽到她的消息。據說，她一度就學，但後來為生活所迫，進行性交易，然後離開性產業，從事各式各樣的工作，只為糊口。在這些訊息流傳的歲月，我始終記得她在述說夢想時明亮的雙眼，而記憶裡她的落魄彷彿被橡皮擦擦拭過一般不留痕跡。
兩年前，在一個喧鬧的咖啡廳裏，近二十年不見的我們重逢了。她已是「他」，看著我的雙眼跟當年一樣明亮，臉上淨是重逢的喜悅。而清楚意識到我們已分隔成兩個世界的我，在那一刻選擇任他眼裏的光亮一點點黯淡下去，剎時我彷彿明白了猶大不認耶穌時，耶穌的心情。
倩倩，我想念你，但是對不起，也許忘記過去，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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