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詩人 深夜,急診室內最角落最邊邊的一床,躺著一位淚流滿面的年輕女子。收在綠色被單裡的左手腕,數道密密麻麻的傷痕,在紗布下微微滲血。 「你好,我是精神科醫師。」一位著短白袍的年輕醫師接近病床,他拉張椅子坐下,綠色的口罩下看不出表情。 「妳願意說看看今天的事嗎?」見女子沈默不語,醫師再度開口,引來一陣咆哮。 「說什麼說!我告訴你我就是想死啦!」女子哭喊著,「我人生活到現在根本沒有意思!」 「妳要不要聯絡家人過來呢?」 「家人?不過出去吃飯想要拍照打個卡,我老公就不耐煩。連我割腕了他還不管我,我看我死了他最開心!」 「那妳希望我們怎麼幫忙妳呢?」醫師依然用不慍不火的語氣說著。 「幫忙我?」女子的語氣上揚挑釁,「你能幫什麼?我跟你說,你真要幫我,」她伸出手,扯住醫師的白袍袖口,「就幫我安樂死。你做得到嗎?蛤?」 「所以,妳確定是真的不想活了。」醫師站起身來,雙手靠在床欄上,音調有種奇異的轉變,彷彿在做一個最後確認及宣告。 「廢話。」女子聽到這樣的語氣,有些不習慣,氣勢也因此弱了下來。 醫師從胸前口袋掏出手機,撥出電話。「主任,是我。是,27歲女性。嗯,對,她確定她不想活了。OK,我會拿給她,是,是。」 女子睜大眼睛看著醫師,心想這時不是應該勸我住院了嗎?她疑惑著,因而忘了哭泣。醫師結束通話,取出一紙文件,一支筆,遞給了女子。 「首先,某小姐,感謝妳的愛心。依照規定,自殺未遂但仍有強烈自殺意願的病患,都會被納入這項贈與計畫。」 「贈與計畫?」 「是的,最新的法律規定,人有結束自己生命的自由。但在妳確定要結束生命的同時,為了避免浪費,我們希望妳能夠簽署這張轉贈同意書。目前本院共有201位病患在等待生命的轉贈。」 女子瞠目結舌。 「剛剛妳確定不想活下去的同時,中心已經開始進行配對,妳與另外一位男性病患年齡相符,」醫師點開手機中的簡訊,「他出了車禍,目前是腦死狀態,待會家屬會來跟妳當面道謝。」 「等等,這,我要跟……」女子本來想說先生,但又想到剛剛說過不要聯絡先生和家人,這下子倒拉不下臉了,正當她猶豫著,一群男女老少大陣仗地衝了進來,認明床號後,直接朝著角落過來。 「謝謝妳!」為首的一名少婦與她年紀相仿,頭髮散亂,手裡抱著個嬰兒,淚潸潸地就跪了下去,後面的人跟著咚咚跪了一地,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太太也在旁人的攙扶下慢慢彎下身去。 「我是阿財的老婆,聽說妳願意把命捐出來,真是活菩薩!阿財昏迷五天,我們都快放棄了,還好有妳。阿明快過來,跟阿姨說謝謝!」 少婦拉過一個眼睛黑溜溜的小男孩。「阿姨要救爸爸,快跟阿姨說謝謝!」 「謝謝阿姨,請救我爸爸。」男孩眼睛緊盯著躺在床上的女子,聲音低低的,卻清楚地說出了這句話。 「讓媽過來!讓媽過來!」這位看上去起碼有八十歲,嚴重駝背的老太太,被攙扶到床邊,她顫巍巍地握住女子的手,沒說話,但眼中的感激讓女子覺得幾乎暈眩了。 騎虎難下是女子現在的心情寫照。她握著手中的同意書,把原子筆的筆芯按出又彈回。 很微妙的,在極度焦慮的同時,她第一次深深感到自己的生命有了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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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n 11 Fri 2013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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