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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次離家,來到大城市,與同村的金花當室友。金花比她早來,已變成一個典型的大城市女孩。她仍時不時迷路,沒有什麼朋友,金花卻不是。金花什麼都懂,懂得現在流行穿什麼,這個月大家都去哪裡鬼混,城裡誰是誰,金花全瞭若指掌。
有一陣子她非常羨慕金花。她想要有金花光亮的美髮,有金花明眸皓齒的微笑,有金花的時尚直覺,像金花那樣逗男人笑,輕輕奉承他們的自尊,又明白怎麼挫傷他們的自尊,跪在地上像孩子一樣求她愛他們。男人著迷她,女孩子也跟她處得很好。
不像她口拙,相貌平庸,身材笨重不輕巧,穿什麼都像剛從鄉下來的。但她畢竟逐漸在這座城市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生活。她工作努力,獲上司賞識,她交了男友,雖然不是什麼白馬王子,不擅情話,但勤奮誠懇,很快與她形成生活的默契。


相信金花慘遭背叛
一晚男友送她回家。開燈,金花難得沒出去,獨坐沙發上,像一盆枯萎的花。然後金花開始講話,流了很多很多淚,拿哀傷的眼神無助地凝望她。金花說,我羨慕妳。妳無憂無慮,慾望很少,腳踏實地過日子,有深愛妳的人陪在身邊。我每天看妳出門,臉上閃著動人的光采,不用化妝也神采奕奕。而我,表面上我什麼都有,其實我什麼都沒有,我妝越畫越濃,還是畫不出妳的自然神采。
一夜長談,流淚金花使她難過極了,她告訴她男友,她決心要幫助金花。她去哪裡都帶金花,處處照顧金花。金花恢復往日活潑,她的男友卻越來越怪。終於有一天,她發現男友愛上了金花。兩人吵了一大架。她回到家裡,再找金花吵架。
金花理都懶得理她,「妳以為我真想要妳那個小癟三男友?他站起來還不到我眉毛。我還拜託妳管管他,叫他停止騷擾我。」
她痛哭了好幾天,工作變得痛苦,她覺得城市生活終於擊垮了她,讓她徹底不信任人性。
兩年後她妹妹考上大學,搬來跟她住。街上迎面而來一堆時髦女孩,妹妹眼露羨慕。她現在也學會裝睫毛穿高跟,冷著臉對妹妹說,「她們只是化妝術高明而已。」


胡晴舫《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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