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結婚時年紀很輕,住在城市邊緣的頂樓加蓋,沒有電梯,每天爬上爬下。兩人一道進城上班,清晨6點起床,總是他先用衛浴,妻子做早餐,幫他燙襯衫,等他穿戴整齊,坐在餐桌吃炒蛋,她才匆忙梳洗換裝,連口紅都沒擦就跟他下樓。有時,在他注視下,她會不好意思摸摸臉頰,「唉,都不像女人了我。」他嚴正搖頭駁斥,結婚以來她不但美麗不減,且一天比一天更迷人。
不知何時開始,他慢慢不這麼說了。他也忘了。可能在他職責逐漸吃重之後。他們搬進市中心,孩子出生,換進口車,買了附有保全的豪宅,邀他的父母同住,妻子整天忙進忙出,他少問家裡事。
餐廳華貴妻子隨便
有天,全家出去吃飯。餐廳華貴,他的孩子金裝華服,父母裝扮考究,唯有妻子素著一張粗糙黃臉,身穿運動便裝,彎腰駝背坐在軟椅上,神情疲倦,粗聲喊服務生拿雙新筷來。
他內心無端端泛起厭惡。家裡又不是沒錢,她幹嘛不打理打理自己。他不知道他的妻子那時已經生了病,去外頭認識了另一個丰姿綽約的女人。
拖了兩年,妻子病情惡化,臨終把他喊到床前,「我要走了,你把她帶回家吧。我不怪你,因為我比誰都明白你需要人寵。」
新婦進門處處不順。孩子勉強考上大學,他的父母很短時間相繼生病過世,夫妻時常爭執,他罵她「做人妻不照顧先生」,成天顧著購物美容,她怨他「做人夫不呵護太太」,鎮日限制她自由,互相指控沒對這個家盡責。吵架時,他怒視新婦那張臉,膚質姣好卻一點靈魂都沒有。他強烈思念前妻,情緒洶湧領悟,當年讓前妻溺愛原來是一種特權,而今人事全非,那段幸福時光已隨風飄逝,永遠不再。
胡晴舫《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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