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懷寧 小週末夜的熱炒店，眾聲喧嘩。我和幾位服役時結識的弟兄相約聚會，總覺得選在這個可以盡情拚酒、高聲嗔笑的場域最適合不過。 相熟的朋友陸續到了，開頭幾句寒暄後，不免聊起過往的軍旅時光。當共同的記憶瓶蓋一開啟，所有曾經發生過的趣事你一句、我一句的，堆積出情境，互相攻訐又像互相安慰。過了好些年，那個狹仄營區仍然深存我們心中某個角落，畫面反覆播放，成為我們口中調侃的故事。 還記得某次連隊管制休假，將近一個月未曾呼吸過外頭新鮮自由的空氣。午休時，幾位有女友的同袍各自窩在鐵架床舖上，撥起手機叨叨絮語。我總是在半夢半醒間聽見他們拙劣的思念之情。也許是礙於還有其他人在寢室內吧，他們小聲溫柔地拼湊著羞澀的語句向對方形容自己的孤單與需求。 當兵的男孩似乎是愛情裡最弱勢無助的一群人了。 我轉頭看一旁正灌下大口啤酒的Ｈ，想起他曾經因為女友的嘔氣，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小孩。當時他一邊落淚一邊安撫電話中的她，愈解釋愈心急，舉起迷彩服衣袖猛往臉頰擦，最後還是被掛電話。 我問Ｈ還有印象嗎？ 他微笑搖搖頭，那正氣凜然的雙眼讓我想起他對愛一向是如此堅定。而他們終究撐過了那段日子，一直到現在仍然是彼此生命的依賴。 不過Ｂ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在部隊裡是屬於沈默寡言的那種人。並非不善於交際，而是把一切看在眼底，悶不吭聲。我也是到後期因為處理同一項業務才與他漸漸熟絡。原來，他家經濟狀況不佳，微薄的軍餉得全數交給母親，每逢休假也得回去幫忙看店，根本無暇再分心照顧女友。沒多久，對方開始疏遠，甚至失聯，Ｂ知道這次沒辦法挽回了，也放棄挽回她的勇氣。 「可是4年的感情欸，就這樣扔掉？」 「讓更好的人去照顧她吧！現階段的我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 他眼睜睜讓自己成為兵變的主角。兵役後期，常見他恍惚失神，大家都知道他心裏難受，這樣的傷口，哪是輔導長幾次召見、幾回安撫能夠療癒的呢？ 偶然在集合場後方的花圃見他一個人發愣，我踱步過去，他主動招手。 「再幾天就退伍了，有甚麼打算嗎？」 「上回趁休假去面試的公司給了Offer，沒意外的話，就從助理工程師幹起吧！」 「恭喜啊！」 「然後，還是不爭氣地跟她約碰面，她現在也過得蠻好。其實我一直在反省，如果我能盡力去找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告訴她，我不是扼殺這段感情的兇手，這一切還會改變嗎？」 「……」 砰！突然被敲了顆爆栗，我抬頭看，Ｂ這小子已經喝得微醺，秀出手機裏與戀人的合照，眼角眉梢那股幸福。 我想，他早就已經無罪釋放了。 |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