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全裸男模特兒站在階梯教室中央走道,更換著幾次短姿勢,和20分鐘長姿勢。我環顧60個學生紙上沙沙作畫,空中散發一種全神專注的靜謐。
這是我剛從舊金山拿到性學博士返台,開設的「身體意象」主題工作坊系列。回顧最早那一班9個男女學生,10堂課。那時我就安排了人體寫生,刻意挑選男模,因女體寫生即使沒畫過,也早習慣這一概念。且女體那兒青草萋萋,數筆塗鴉帶過;男體有突出一串物,起碼需定睛勾勒一段時間,可能產生視覺撞擊思維。
果然,這個設想為學生帶來不小衝擊。一位男生課後分享說:「我滿震撼,從未這樣仔細看過同樣是男人的身體,這經驗給我很多新想法,改變我看事物的慣性。」
我早在紐約念碩士班,選修了人體寫生課。那是系主任的課,不知是否他自己上年紀,都邀請老的業餘模特兒。一位白人阿嬤脫了衣袍,一批年輕學子登時鴉雀無聲,過去都太迷炫青春肉體,忽然被眼前這一具垂垂掛掛的皺皮身軀嚇到。原來,「光陰老去」不是成語而已,更是眼神躲不開的活生生真相。
達摩長者 自我剖析
另一位長得像達摩的老先生,身材偉壯,一條腿有點瘸。這彷彿讓他自覺有義務跟我們解釋他的身體,整堂課除了當人模,也擔任自我解剖的講師。第一次見識人體的灰白陰毛,讓我傻看一陣,躊躇怎麼用炭筆表達。
在座兩位大陸女學生,一人眼睛低垂羞澀,另一人以精明幹練京片子催促:「怕什麼?就給他看啊,看個夠!」那口吻等於「咱們家鄉哪看得到這玩意啊」,硬跟菜販揩油一把蔥似地。
畫人體,真是每人心中一副眼。心湖不起波瀾,當純藝術,是一種。看著纖毫畢露裸體,心思飄遠,不一定是情色,也不見得跟該模特兒相關,而是自己攪拌神秘綺念,是另一種。兩者,不絕對意味著格調高低。
素描人體,學生有默契,或說基本禮儀,不太會盯著兩點或第三點。眼神該落在何處?自己衡量。我那一場60人(以研究生、教師為主)大班,允許學生自找角度,可不時更動位置。一位學生是女警,很大方跟我說:「老師,我專門找每次看得到正面的角度喔。」言下之意很歡喜。如果一個被傳統約束的女性角色能自得其樂,選取眼睛落點深入欣賞男體,誰曰不宜?
《性鬆一下 許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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