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從海外來電說太太病了，請他幫忙照顧，因此他又見到了她。當天他帶了水果和一個小盆栽，猜想她能在病床上看到綠意，應該有生機勃勃之感。不料，她看了一眼竟說：「你是詛咒我好不了，要在這裡生根嗎？」他一時語塞，想起她向來唇舌鋒利。
當年是他先追她，每晚在宿舍稟報戰情，老友以過來人姿態提點他策略。一回他差點擦棒得分，攻上本壘。「真要命！」每當他午夜夢迴思及那一瞬間，整個人就陷入沮喪中。
那永遠的一夜，他與她在傅園相互倚偎，她含情的雙眼，柔滑的肌膚因月光朦朧而有古典寫實名畫的美感，他不自禁地摩娑她的髮膚頸項，他們有了難以自抑的體熱和慾望，她略有嬌羞地問：「你想要嗎？」他用力點點頭。
不舉成了公開秘密
他們不好回宿舍，決定去摩鐵，查找半天終於問到一家價格便宜的。兩人進了乏味呆板的「砲房」，她先去洗澡，他在床上等著，興致卻已失大半。她如出水芙蓉，面向他盈盈一笑。他卻猶豫再三。從小生長於單親家庭，母親因為未婚懷孕輟學，還沒生下他，父親就已人間蒸發，他是性慾衝動的後果，母親生命中的負擔。她環著他嬌嗔，他卻整個人軟趴趴。
他的不舉竟成了校園公開的秘密，走到哪裡都有人意味深長地對他微笑。他不堪受辱又無處發洩，有一天他約了一位網友想做那件事，那女孩脫下胸罩、內褲，赤條條地面向他，他被這純粹的肉慾嚇到了。「信不信由你，你是我這星期第5個砲友了，我就是喜歡做愛。」他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女孩摸索他的要害，他卻推開她的手，結果女孩怒摑他一巴掌走了。
電視報紙A片總是一再重述男性雄風，性不性由你，只要充滿男性魅力，性幾乎不用花錢買。他時時遇見對他張手、賣弄風騷的女人，她們的陰道長著尖尖小牙會咬斷他的命根子。他渴慕水蛇身材的妖嬈女人，同時信仰愛的純潔性，一種世間已喪失的真愛，他要在神聖的祝福後達成靈肉合一，因而守著童貞成了老男孩。婚姻之路延宕無期，他恨初戀女友在初始關鍵閹割了他。
那麼多年了，躺在病床上的她仍然清麗可人，慵倦神態更顯媚惑。他削好水果，她張口等他餵食。他心癢癢地竟堅定了心志，「性不性由我，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他要翻轉被宰制的創傷。
她背對他更衣，肉體雪白軟綿。待會兒就出院了，他們將回到陌路，他像野獸撲了過去，獸爪抓著兩團肉，森森白牙俯咬她的頸脖。她驚懼情急拉鈴，護士即刻趕到。二度傷害，他從此不舉了。
楊索《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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