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政達

還在台北當記者時,他時常去圓環夜市吃蚵仔煎。有一次,他讚蚵仔當令又大顆,老闆自豪地說:「我家的蚵都是東石來的。」他接腔說:「我也是正港嘉義東石人。」

他做了好幾年記者,卻異常懷念家鄉的蚵。東石到處都聞得到蚵的氣味,房舍前堆著一座座像小山的蚵殼,一條主要道路邊的炭烤和蚵仔煎的味道更屬一絕。他一直覺得台北的蚵仔煎,吃不到東石的樸實和老實,有時候,他覺得南北兩地的人情和親情,也有很大的差別。

台北到處吃得到蚵仔煎,應該不會有爸媽帶著孩子在家裡自己做蚵仔煎,這個兒子卻深深記得,小時候他和媽媽做蚵仔煎,媽媽任他攪拌所有配料,撿好的茼蒿菜丟進平底鍋,是他小時唯一的遊戲。

他也懷念離家不遠那條溪,黃昏白鷺鷥飛起的情景。懷念爸爸和他在溪邊散步的記憶,那時爸爸常感嘆,村裡沒有建設,沒有人整建這條溪流。爸爸的怨嘆變成他轉變生涯的動力,這一年他回到東石,買了兩條龍舟和四艘獨木舟,帶領官員來體會溪流的風景,爭取整建溪流的經費。

爸媽其實捨不得他回來,一般人不都應該留在台北發展嗎?兒子卻覺得他不僅是在幫家鄉,而是想圓一個爸爸和兒子的夢。他讀高中時某個黃昏,不擅言辭的爸爸無意中說了一句:「今天跟兒子去溪邊散步,真高興。」

整建溪流的經費其實總不夠,兒子和鄉人就用當地現成的蚵殼裝飾堤防牆壁,彩繪上漁村風景,讓蚵仔從裡到外都有實際的用途。

蚵仔煎其實是台灣歷史悠久的吃食,有一說最早可推到顏思齊和鄭芝龍,所以稱得上是海盜的食物。也有一說,是鄭成功部隊帶到安平的做法。然而,還有個版本是,當時海邊漁村窮苦,爸媽為了讓孩子吃得營養,就用當地最常見到的蚵仔,混入他們手邊所有營養的食材,用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做出了食物,使用的番薯粉在當時比米更容易取得。內容和食材也許演變了,最初父母的關愛卻一直長存。

東石的爸爸媽媽們,還在家中為孩子做蚵仔煎嗎?他經過那家阿春小館,看見長長的排隊人潮,偶爾會想著這個問題。但在東石,孩子和媽媽一起坐在地上剝蚵殼,卻已是長久的傳統,孩子們身上的營養,當然早就不用靠蚵仔來提供了。兒子想著,這就是一種時代的演進吧。黃昏,這對父子沿著溪流邊的堤防散步,一路無語,走到了溪流的轉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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