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腦和電腦都該關機的深夜,突然收到一封病人女兒代筆的伊媚兒。
「吳醫師,我是簡美君的女兒。媽媽從加護病房出來快2星期了,中風的左腳還是不太能動。雖沒出現負面情緒,卻變得很亢奮,講個不停,復健老師的話都沒在聽!住院醫師會診精神科,說要減抗憂鬱藥,她竟回嗆『你們這些菜鳥,不准動我主治醫師開的救命仙丹』,害大家臉上三條線,不知怎麼辦才好……」
「看來是躁症發作,明天會去病房當面跟她說,減藥是我的意思。」簡短回覆後,不肯隨電腦關機的人腦,竟浮出美君初次被女兒押來看診的身影。
癌症手術後陷沮喪
彼時,剛動過甲狀腺癌切除手術的美君,一臉木然,無法言說自己的痛苦。
「這樣子多久了?」我轉問女兒,才知3個多月前動過手術的美君,像一只越走越慢的時鐘,不斷叨念「完了、這個家倒了、我是罪人」。帶去精神科,醫生一口咬定非住院不可,嚇得她回家後不肯回診,怕上醫院被留住。
直到某日傍晚,趁人不備溜上頂樓……「不能再順著她!」差點兒失去母親的女兒,隔天在我面前痛下決心說道。
然而,美君母女卻希望,留在診所接受門診治療,並保證「家人會24小時看護,出事自行負責」。話說得如此決絕,逼得我只得接下這顆「燙手山芋」。
多虧美君有個休學在家全心照顧的好女兒,透過伊媚兒適時回報病情,方便我即時調整藥物。好不容易撐過頭一個月,藥物漸漸生效,伊媚兒隨之減少。豈知上帝在癌症康復周年前夕,丟出另一道難題:加護病房一覺醒來,竟從鬱症變躁症。
才進病房,就聽見講到「燒聲」的美君高聲質問護理人員,救命仙丹為何少一顆。見我走近,她不但立刻變笑臉,還為了給我大熊抱,險些弄翻輪椅。我趁勢宣布,除了減抗鬱藥,還要加情緒穩定劑。心情正嗨的她連聲說好,並冊封為我大國手。
多虧躁症發作,罹癌又中風的美君沒被憂鬱擊倒。幾經擺盪,全家生活隨著她的情緒漸回常軌,已好一陣子沒收到女兒代筆的伊媚兒。
吳佳璇《人情絆》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