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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進晚餐時,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描述他在台北亂繞時看到的一棟美極的房子:「就在市中心,建材用的是樟木、竹子、輕鋼,揉合了古典南方中國和西方後現代元素,門口鵝卵石和流水的創意尤其令人感動,你們不知道那入夜後燈光打起來有多迷幻……」

他是香港建築師,極力形容這棟不可思議的充滿想像力的建築,而赫然就座落在我們這群台北人所熟悉的市中心:「光前庭就留出近20公尺,簡直是浪漫到奢侈了!」他以寸土寸金香港人眼光充滿虔敬地述說,滿臉不能置信。
 
餐桌上我們台北人有的面面相覷,有的陷入沉思,不敢相信台北會有(或能有)這樣精采的建築。

「你說的……」終於有一人發難:「會不會是樣品屋啊?」
因他說的那地點太常經過……而那裡哪會有什麼建築經典?樣品屋是很符合實際的推測。

「啥?」 香港人口齒一頓:「什麼叫樣品屋?」

香港人大叫是欺騙
「就是真的要蓋房子起來賣時就會被拆掉的房子……」立刻有人解釋。
「而且將來蓋起來的房子樣子,也和樣品屋一點關係也沒有!」有人補充。

「那……」香港人彷彿想起充斥台北再平庸俗氣不過的建築群:「那這不是一種欺騙嗎?」

少天真了。台北人中一定有人心裡這麼想。
我則想起一位住台北市郊的朋友。他自蓋的房子竟然全是取自台北市所拆除的樣品屋的建料。

香港人失望極了。因為這麼尋常的一棟樣品屋。
我驚訝:「這不是資本主義邏輯嗎?羊毛出在羊身上,香港人應該更熟悉才對?」

從他的表情,我才明白,西方除了資本主義之外,還有對藝術美感的堅持,對設計專業的尊重。

但台灣社會毫無反省地深情擁抱資本時,根本還無暇細想,就一抱至今無法回神。

陳克華《我的雲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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