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舌帽反戴、一身嘻哈風的大男孩，踩著輕快步伐向我靠近。遲未落座的他，張望著平凡無奇的診間。
「林先生，請坐。」我示意病人坐上無靠背旋轉椅。
「不是躺著看？」中文不太輪轉的小伙子滿臉狐疑。我突然意會，打進診間以來，那雙骨碌碌的眼珠子，一直在搜尋好萊塢電影精神分析場景必備道具—天鵝絨貴妃椅。
我忍住笑意，淡定說明「躺著看」已經不流行，現代精神科都坐著看診，和內科沒兩樣。
「哦……」ABC男孩用拖得不能再長的尾音，反應他的失落。其實，精神科診間雖沒陳設想像中的貴妃椅，卻為了安全暗藏玄機。辦公桌暗處加裝警鈴是最基本配備；倘若苗頭不對，病人堵住診間出口，醫師座椅旁，還得有扇拔腿逃命的暗門。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即便診間設有機關，備而不用仍是最高指導原則。因此遇上精神太亢奮、高暴力傾向，甚至目露凶光的病人求診，精神科醫師基於安全考量，絕不隻身「陪君入甕」。換言之，診療時得有其他人，甚或警衛在旁戒護。
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行醫近20年，還是有兩回夾著尾巴從暗門逃跑。第一回遇上的是面無表情的中年肌肉男，要我比照上回門診醫師開安眠藥。可我發現他的健保卡，已蓋有另家精神科醫院同日戳章，才開口問「怎麼回事？」他老兄竟起身掀桌，我跟著彈起，轉身推開暗門，衝進隔壁診間，直到國罵聲由近而遠漸漸散去。
第二回更冤。有個掛最後一號的病人家屬，頻頻開門用高亢的語調詢問還要等多久？一再提醒無效，我只好撂下「反覆打斷看診，會害妳等更久」。不料那家屬又衝進來，一把雨傘「兇器」直朝我飛來，我趕緊拉起，診間裡看病的阿婆，一起往暗門衝。
待警衛穩住場面，我恢復看診，沒多久就輪到最後一號病人，他一臉歉意說：「我姊姊最近躁症發作，四處幫倒忙，真是對不起。」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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