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一個背影,一看看了30年。
一個雄性的,壯碩的,既似少年又是成熟的,直排輪教練的背影。每個周末他都在那棟很少人使用的禮堂的走廊上,帶著一群小朋友練習直排輪。
而Andy每每在值班或加班時走過,便有些癡癡地望著好一會兒。但從沒有走上前去的念頭。
誰知這一望就30年過去了。人生自是有情癡。許是常見,Andy竟覺得這背影30年來一點也沒變,像在時間裡凝結了似的。
但30年後的某一天,他突然決定走向這個背影,一步一步,趨前,背影逐漸轉身,那是張超過他預期(如果他曾對他有過任何幻想)的俊逸的臉,笑起來:「想學直排輪?」
是。Andy不能相信他竟學起直排輪來。
每個周末,穿得像個科幻片裡的太空人,混在一群不怕摔的小孩當中,憂慮著自己曾傷過的脊椎和膝蓋。為什麼?在他50歲生日那天。或許倦於只是眺望,或許想開了,總之生命需要一些轉變。
學會游泳先愛上水
Andy知道了教練已婚,曾是國手,一周7天課程近乎滿檔。30年前30年後,竟無甚變化。他從他看見了自己,但如今他需要一點轉變,五十而知天命,不是嗎?
「要學會游泳,先要愛上水。」教練說:「要學好直排輪,要愛上風。」詩人似地。他幾乎落淚,這詩樣的句子。而他究竟愛上的什麼?真的是風嗎?
「什麼?你在學溜冰?」朋友都跳起來:「也不想想都多大年紀了?」
而且還內耳平衡神經失調,發作起來連走路都跌。
但一周周進步,他認真學到了已能放開攀扶,在那群小孩中落隊獨行的地步。摔過一次,但忍住了傷痛。
然後他就不再去上課了。花近萬元買的輪鞋護具都送走。像生日那天看似突然的走近,他也突然遠離。五十而知天命,一個50歲又單身的同志,知什麼天命?
只是,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日禮物。
陳克華《我的雲端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