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迄今，已不知參加過多少次宴席。無論是街頭的流水席，還是飯店餐廳辦的婚宴都去過不少。但若要回顧過往，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小時候經歷的那一場，不知道新人的名姓，也忘記吃喝了些什麼，卻清楚記得時間和場所的，墳地旁的晚宴。
那裡可不是排列整齊、井然有序的墓園，而是崎嶇不平、墓碑到處林立的亂葬崗。唯一的小徑既曲折多彎，又窄得連讓兩個人並肩而行都沒辦法，路旁雜草叢生，盡頭處則座落幾間平房。
對當時的我而言，敢住在這種地方的人已經夠有勇氣了，而選在這裡辦喜宴，真不知道是主人天性豁達呢還是有什麼特殊理由。
總之，依照慣例，大人們先是話匣子一開談了半點多鐘，然後才宣告開始上菜。觥籌交錯中，出席的孩子都心有靈犀地不時瞄向身旁的墓地，比起新人更在意「舊人」。也因此，當時的菜色是否美味，新郎新娘是否才貌出眾，天造地設什麼的，到現在也根本完全記不起來了。
要離席回家時才是重頭戲。
黃昏來的時候就夠令人心驚膽顫了，遑論要回去時已經是深夜。而且，第一，沒有路燈；第二，天上的星月不夠亮；第三，沒有人去參加婚禮還會隨身攜帶手電筒的。
屋主伯伯很阿莎力地要騎機車，在後頭用大燈替我們照路，也分配了屋內的幾把手電筒給大人們用。正當我們覺得安心不少，跟隨著前方的大人開始走向出口時，四周的光芒突然變得忽明忽暗，燈光被照向各個角落，如同漂浮的鬼火，而奇怪的聲音更是在周遭此起彼落的響起。
受到當年所看鬼片的影響，總以為墳裡的逝者們會因為生人的氣味而自地底爬出，所以，拂過腳邊的雜草被當作是頭髮，而踩斷樹枝的聲音聽來就像斷裂的骨頭。
我們又驚又叫，又跑又跳，跌跌撞撞地一口氣離開墓地，然後才笑成一團，向大人們抱怨他們的捉弄，也取笑彼此方才的驚慌失措。
這是那場宴會的延續，也可說是一場分不出大人與孩子的，在墳場旁舉辦的小小晚宴。
事隔多年，那在記憶裡依然佔有一席之地。也許是因為那恐怖又興奮的路程；也許是因為見到大人們難得展現的赤子之心；也許是因為，覺得在那場宴會裡，自己並不只是來去匆匆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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