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理直氣壯穿過警衛室走進校園,校警微笑點了點頭,沒多問一句,也未攔阻入內。難道我們身上還散發這個學校學生獨有的特殊氣味,舉手投足間展露無從掩藏的少年傲骨?還是,我們長得像是學校的老師?新進的老師?
沒錯,你的確是個老師啊!我訕笑著。那可是當初我們百般不屑,到後來卻又汲汲鑽營的,一個大環境不景氣下令人稱羨的社會位置。
我們行過攀滿軟枝黃蟬的棚架,沿著數十年來整齊依舊的榕柏,來到校園偏僻的一隅一棟三層樓高舊日合唱團部。老榕樹下適合回憶,而且早就擺好了兩人坐的木椅。眼前樓梯間少年郎來來去去,追逐的、鬧架的,還有帶著眼鏡背著書包看來馬上要朝補習班去的,曾經是我也是你。
昨日學校剛辦完校慶,不算是傑出校友的我們萬分榮幸年年接到了學弟們的邀請。剛畢業那幾年,我們會揪團來,輸人不輸陣,比賽哪一屆來了最多人?五年過去,一年一度的返校感覺上漸形無趣,行禮如儀;八年過去,同一屆要找剛好四部合唱都難湊齊;畢業十年值得紀念,可惜團部恰巧在這一年迫遷到遠遠運動場的邊邊去。
但我們還是記得這棟小樓,記得一早背著書包來團部可以不用參加升旗,記得每天落日餘暉踩著榕樹巨大的影子作發聲練習。
忘了從哪一年開始,我們不再參與校慶。我知道有些夥伴結婚養小孩再也抽不出空了,但顯然你我並非屬於那一型。
我們不想觸景生情,我們無力在歲月的流沙裡扒掘回首青春的意義。
尤其是前幾年你說,我們所留戀的並不是這光線充足的小樓,不是這漫天繁衍的榕樹,也不是這幽然迴旋的樓梯,而是那些人。沒有了那些我們所愛所懷念的人,這個校園是空的。
你的話說得真有道理!我向來照單全收聽進去。大概習慣受你指揮了,腹部要用力,喉嚨得放鬆,想像前額有個共鳴點……可以彎下腰……重來……抓到共鳴點……。
那些離我們遠去的一切一切隔閡了世代,我們因而避開格格不入的喧鬧,刻意悠閒安靜的路過,漫無目地般。我們不為慶祝什麼而來,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回憶裡的片段,探頭瞧一瞧。
微風輕拂榕樹如簾的氣根,幽幽飄晃著,慵懶得像你唱的爵士樂。映著夕照的葉片閃耀金碧輝煌,仿如國家音樂廳的聖殿。但你說,最自在的表演還是在可以恣意放鬆搞怪的女巫店。
我們繼續向前走,散步般緩慢。榕樹與那棟曾經迴盪四部男聲合唱的小樓在你我身後逐漸沒入夜裡的夢,最終定格成一道純真的、鮮麗的、偶爾想來悲欣交集的人生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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