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從各自的舞蹈教室下課後,凱文來接我去吃消夜,將近深夜電台DJ不再聒噪,任慢歌一首又一首的唱。凱文說起他今天學了什麼新舞步,我在木匠兄妹的歌聲中發起呆。
不知是何時開始或者怎麼開始的,我國一時,常在放學的午後到學校老師宿舍,找一個喜歡的英文老師。她會給我聽很多好聽的英文舊歌,木匠兄妹,佩姬李,帕蒂佩姬,茱迪加蘭等等。她並不給我解釋歌詞,我們只是並排坐在門前的小凳子上,聽著卡式收音機唱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她說,有的故事,現在告訴妳妳也不懂。
次年她就辭職離開學校。她一向安靜,不太和其他老師交際,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前年開始學華爾茲,國標老師放的音樂,大部分是當初英文老師給我聽過的。踩著舞步,數著一二三一二三,心內的腳步重疊上那些背著書包去找她的午後。印象中天氣總是極端,不是雲被壓得低低的陰天,就是悶熱得叫人抓狂。途中經過美術班的畫室,被歸類成有問題或怪咖的學生在畫花瓶,蘋果,橘子,偶爾有人在畫人相。我喜歡從百葉窗的空隙間偷看,那時我還不喜歡畫畫也不看畫,總是好奇為何除了花瓶蘋果橘子就沒有其他布景。經過球場電單車亭,無須轉頭,就可以從男生的歡呼夾雜髒話中知道比賽戰況,從電單車發動引擎或行駛而過知道他們是生手或者老鳥。
有一段時間的那段時間,我曾極依賴自己的聽覺。現在想來,也好像只有那個時候,在那樣的空間當中,世界是那麼安靜。大概是因為心靜,即使心上有無數對蠢蠢欲動的翅膀,也因單純潔淨未怎麼沾染俗世塵埃而明澄安愉。入世多年,清掃心室是一個大工程,每掃一次就有數不清的灰塵雜質飛進眼睛鼻子口腔讓人難受不已,還有那時不時就一起發射攻擊的記憶碎片,總是能正中紅心呵。
我想英文老師是對的,當她說:有的故事,現在告訴妳妳也不懂。那麼多年以後,我懂了多一些英文,後來也懂了法文德文,懂得看詩寫詩看畫作畫,懂了一些待人處事,懂了歌中唱的那些故事。卻不懂這個世界的規則與隨興,常常對自己的生命束手無策,只能渾渾噩噩地被時光之流往前推進。還不太確定自己年輕時雙目是否純真水靈,如今無須伸手就能感覺眼角魚在游動。
水跟純真都被歲月喝乾了。
凱文問我在想什麼,我想說:有的故事,現在告訴你你也不懂。而我只是回答︰沒什麼,只是一些,舊情緒。
電台那頭,佩姬李開始唱起「你是屬於我的」。這樣哀傷又深情的歌曲,只適合和情人一起跳華爾茲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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