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E姊的啜泣聲傳來,我正在公司門外的花圃旁吞雲吐霧。我謹慎探了探,她握著手機、雙眼泛紅,剛掛上電話正發著愣。
正躊躇該不該繞道過去,E姊眼角餘光已瞄到我了。
「不好意思,打擾到妳。」面對他人的哀傷,我總是扎煞著雙手毫無辦法。
「是我妹打來的啦,因為媽媽在加護病房狀況不是很穩定……」她一邊咬牙忍、一邊抽抽噎噎地回。
和E姊認識不久,知道她是隔壁部門,但日常沒業務上的往來。就那麼巧,有一回在酒吧遇到,她主動請了我一杯Mojito,浮滿薄荷香的萊姆酒。
「怎麼知道我喜歡喝這個?」
「猜的,你像喝Mojito的人。」
熟了之後,知道她個性豪邁,關照朋友。最迷人的就是她無時無刻展演的正義感,例如,在捷運上痛斥霸占博愛座的少年,或是指責熱門小吃店長長人龍中插隊的大嬸,諸如此類,我每回總替她捏把冷汗,不過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帥極!
本想抽張衛生紙讓她擦擦淚的,不過看樣子,還是先請她一支菸比較實際。
「最近實在好累,醫院公司兩邊跑,剛出差回來又得熬夜擬明年度的預算。我家那口子還以為我被綁架消失了,昨天直接殺到家裏來找人。」
「咦,姊的男友不知道妳母親的病況嗎?」
「我沒告訴幾個人,總覺得多提多解釋,就連他也盡量避。其實平時大都是我在照顧他欸,這種事說了他也不懂,幼稚得要命。昨天還怪我不回電話,說擔心我一個人暈昏在浴室。天啊,偶像劇看太多了,這什麼苦命情節!」
「姊如果願意把肩上的擔子分攤出去,我想他絕對會同妳一起扛的。」
後來,E姊跟公司告假了一個月,據聞是為了母親的告別式。我們幾個相好的同事本想上香致意,但通通被她委婉拒絕。
再遇見她的那個午後,我發現她明顯瘦了一圈,原本那種堅毅的神情則完全沒變。她故意撒嬌蹭著我說:「很抱歉不告而別這麼久,因為自己的家務事實在不好意思讓大家擔憂。」
我搓搓她的手,「都會過去的,妳是那麼好的人啊。」
「其實,差點就要撐不下去了,沒想到我男友竟然發揮作用,至始至終陪著我。喪禮的繁縟儀式有他盯著,裏裏外外打點得有條不紊。交往好幾年第一次覺得他可靠,原來噢,他早就不是從前那個莽撞的膽小鬼。現在就連我爸也把他當自己兒子了。」
為遵循百日內須完婚的傳統規矩,個把月後他們決定步入禮堂。這回E姊可是印了喜貼,烙下大字,誠摯地邀請我出席。
當大門推開,打燈,奏樂,紅毯上,E姊和她父親挽著手走進來,由她老公接過時,那百感交集的模樣,讓我和同桌朋友皆忍不住淚流滿腮。
真的,我們都願意把世上這一天的幸福全讓給她,最漂亮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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