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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首次跟著進入文化沙龍時,像隻粉嫩,還未開眼的小鼠。心狠的人,一腳就能讓她斃命。

她去多了,膽子壯足了。哪些場子來哪些名家,她先讀他們的新作或代表作,這樣在靠近攀談時,她自然流露又略顯抑制的景仰話語,會得來嘉許的眼神。男性前輩一手拿雞尾酒,一手搭在她肩上,關切問她:「你正在寫什麼?」

成名要趁早呀!那是女前輩早早提醒的。她的弦繃得很緊,蓄勢待發。在公開的文化場所、私人聚會,她專注傾聽,怕漏了一個名人、一本書、一個概念、一個醞釀中的活動。
 
她在乎的是,別人讀了,她還沒讀的那本書。如此飢渴,她很快熟知了班雅明、漢娜鄂蘭、羅蘭巴特、蘇珊桑塔等。她把傅柯、德希達、布希亞的書供在書櫃上,搞懂幾個理論名詞,必要時也可用上兩句。

知識就是力量,她內外兼修、魅力如鋒芒。出道未久,她積攢買了一套川久保玲的黑裙裝,把解構主義穿在身上,手夾一根涼菸,對眼前的男人吐煙圈。她反對詮釋,卻成為男人渴求破解的命題。

有段時期她化煙熏妝,兩眼深如兔子洞。男人被勾了魂而尋不到出口,久而久之,她被形容成蛇髮女妖梅杜莎,直視她會變石像。她又被譬喻為舊約中的罪惡之城─娥摩拉,回眸凝視將成鹽柱。文壇妖姬,美不可方物,才子們為她受苦,因而吟出動人哀歌。她如繁花聖母,孕育出島嶼創作盛世。

既是獵手也是獵物
那時,她已著作等身,人人不敢小覷她,她因名氣而孤寂。自從她意識到本身內蘊外顯的威力,她就如巨蚌,用兩片殼緊緊包住自己。她被男人圍繞,被女人妒羨。旁人不理解,她是獵手,也是渴望被擄獲的獵物。

她等待命中注定的男人,一段著火的愛情。

那些似通非通的雜交理論,不再是文化護身符。在一個淒風苦雨的冬夜,她往壁爐丟入一堆大師的書。烈火映照她如發情母獸的臉龐,她只想依憑原始本能。

她不再驚世駭俗,反而導致更大的騷動。她與來裝修的工頭,熱烈討論結構、形式、材質、細節、色彩、色調。裝潢竣工,她邀請工頭晚餐,喝完半打台啤,兩人來不及脫衣,從餐廳一路滾到新床。他深入經藏,她仰俯由人。嘶吼、低語,她享受原創性的歡愉。

流言傳 了出去,女王成了藍領工人的情婦。有人鄙夷,也有人論述,她跨越階層,以肉身證道,這才是全面性解放。她不在乎關乎她的迷思、蜚語。肉體有自身的邏輯,性是驅魔儀式,她排除了文化添加物遺毒。

楊索《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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